“蓝玉话糙理不糙!”皇帝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咱气的不是他们蠢得没边!咱是恨!恨铁不成钢!咱是对他们居然还能坐在那个位置上感到匪夷所思!”
他“噌”地站起身,巨大的压迫感让所有臣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朱元璋指着天幕上的赏格,手指都在发颤:“悬赏?啊?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想出来的馊主意?!这是朝廷对付山匪流寇的手段!是锦衣卫缉拿钦犯的下作伎俩!现在居然用到了堂堂国战之上?!”
他一步踏下御阶,声音震得殿瓦似乎都在嗡鸣:“打仗,打的是国威!是军魂!是将士们保家卫国的一口气!你们倒好,还没开打,就先拿铜臭去熏他们!告诉他们,砍脑袋是为了换银子、换官位!那这兵还是大明的兵吗?那他娘的就是一群拿钱办事的亡命徒!”
老皇帝痛心疾首,几乎是在嘶吼:“银子再多,官位再高,也得有命去享受!一开战,为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人人都会变成只顾自己抢功的野狗!什么协同作战,什么固守待援,全他娘的放屁!大军必然自乱!未战先溃!蠢!蠢不可及!读书读傻了心肝的蠢货!根本不懂什么叫打仗,什么叫带兵!他们把朕的军队当成什么了?!市井赌坊吗?!”
朱元璋的怒吼在奉天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被后世彻底蠢哭的绝望和暴戾。蓝玉见状,也闭上了嘴,只是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更加浓重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多看那天幕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徐达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穿透了天幕的文字,直接看到了二百多年后那片风雪弥漫的辽东战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像是在推演沙盘,语气凝重而专注。
“陛下,此战之败,罪在庙堂决策与主帅无能,前线将士恐是枉死。”他先定了性,随即话锋直指核心,“但剥开这些昏招,单看努尔哈赤的应对,堪称教科书般的老辣狠决,此人……实乃我大明未来之心腹大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让所有武将竖起耳朵的份量:“‘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这短短十一字,背后是极高的战场洞察力和惊人的魄力。他这是在赌,但赌得极有道理!”
徐达开始详细拆解,仿佛在给殿内所有人上一堂军事课:“陛下请看,明军四路分进,看似宏大,实则犯了分兵之大忌。各路之间山高路远,沟壑纵横,通信协调本就困难无比,加之大雪封路,行军迟缓,所谓‘合击’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各路大军注定无法同时抵达战场,只会变成前后不一的添油战术。”
“努尔哈赤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徐达眼中闪过一丝遇到高明对手时的锐光,“他根本不去理会哪一路是先锋,哪一路是主力,也不去管叶赫和朝鲜那点偏师。他敏锐地抓住了此战最核心的关键——时间差!”
他双手猛地一合,做出一个钳形夹击的动作:“我军每一路单独拉出来,不过两万余人,长途跋涉,人困马乏,粮草辎重拖累,士气早已磨损。而努尔哈赤麾下六万精锐,熟悉地形,以逸待劳。他就像一头潜伏的猛虎,将全部力量收缩在一起,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
“他的战术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徐达的语速加快,带着名将间的共鸣,“他利用内线机动的优势,总能比我军任何一路都更快地集中兵力。每次战斗,都不是遭遇战,而是他精心选择的歼灭战!他以全员压上之势,精准地扑向我孤立无援的一路。每一次碰撞,都是以六万养精蓄锐之师,痛击我两三万疲敝之卒!这是绝对的兵力优势、绝对的士气优势、绝对的地利优势!”
徐达深吸一口气,结论沉重无比:“如此循环,杜松一路溃灭,马林一路溃灭,刘綎一路溃灭……李如柏那一路甚至可能闻风而逃。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狩猎!努尔哈赤就是这个最高明的猎人,利用我军的愚蠢,将九万大军引入了他的屠宰场!经此一役,辽东精锐尽丧,攻守之势……恐怕要彻底逆转了。”
他的分析,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基于军事常识的推演,却让整个奉天殿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让所有人清晰地预见到那场即将发生的、令人窒息的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