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收回目光,沉下心定定坐着,不自觉想起她生产那日,心跳得很快,忍不住轻轻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了许久,接生姥姥出来时脸色惨白,“宋福晋出血多,小主子们迟迟不出来,奴才斗胆,请福晋主子拿个主意。”
“贝勒爷不在,我岂能做这个主?”四福晋下意识深呼吸,但还算冷静,“母子俱安,才是最要紧的。”
这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但也算说了——在宫里,没明确说出保母,就是要保孩子。
破水已经有一会了,血出了那样多,孩子却迟迟没有出来,憋出问题了怎么办?不说丢了命,就是生出个傻孩子,对皇家来说也不体面,四福晋如此说,算是两边周全,不落话柄。
接生姥姥心里有了数,宋满前两次生产,她都来接生过,得了极丰厚的赏赐,又听闻小阿哥和小格格都很康健,这算是前缘,此刻听闻此语,虽然是久在宫中服侍的,也不免觉出两分心酸。
那样年轻,那样得宠,生育了两个健康的孩子,四贝勒封的头一个侧福晋,如今还要再生下两个,如此数年青春,就这样要给旁人做了嫁衣了?
四福晋眉宇中也有几分哀戚之色,但这一日她们心里早都有预料了,多么哀痛、震惊,倒也谈不上,她低声叫鹧鸪:“快叫秀巧过来。”
看这阵子贝勒爷阴沉的脸色,宋氏真不好了,他回来不知要怎么发疯,李氏都来了,秀巧还是得来这守着,免得因此得咎。
小张氏正在大张氏产房守着,大张氏难产,到天亮都没见着孩子,太医开了催产药来服下,叫先稍候,她正在安抚大张氏,听闻消息,面色微变。
大张氏面色惨白,推推她的手,“妹妹,你去吧……宋福晋那样好的人,九泉之下,我们做个伴儿,我也不怕了。只是我的孩子……若他好好地活着,妹妹,除了你,我放心不下旁人。”
她私心里想,宋福晋的孩子,定是头一等的,贝勒爷一定得叫福晋照顾,她这个,又有谁惦记呢?到福晋屋里,免不得受冷落,倒是到秀巧那,她性子既柔善,又得福晋的看重,反而叫孩子也能得福晋的眼。
密密匝匝的痛纠缠了她二三个时辰,她的头脑反而难得地清楚,将这些事情在心中一遍遍盘算着,这会仔细地交代出来。
“说什么灰心话。”小张氏垂头擦泪,“太医都没说不好呢,生孩子生一日一夜的都大有人在,你这才多久?我去一去,便回来。”
她说着,站起身,匆忙将头上珠花簪钗,身上鲜艳荷包都解掉交与侍女叫送回房中,搓搓脸,绷着脸往东偏殿去了。
东偏殿里,烈性的催产药用了已有一阵,两个接生姥姥将沾着血的手洗干净,将侍女解开产妇上衣,推腹助产。
宋满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浮现出来,她咬紧牙关,不肯流下眼泪,春柳已要替她将泪水流干了。
方才春柳还能一边流泪一边忍住哭声,一声不吭地帮忙,这会屠刀落下,看着宋满双目直直看着棚顶,一言不发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抓着宋满的手,含着泣音叫她,“主子,您、您多少次从这鬼门关里走,都熬过来了,这一次,您千万不能撇下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