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子,还没死呢!”宋满说话声音有点虚,出血出得太多了,八零八在她脑子里搞重金属摇滚乐,敲锣打鼓吹唢呐,就怕她一下闭上眼——孩子落了地,只要留一口气,金手指立刻开始运行,就能挺过来。
可这会若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只怕就连孩子都生不下来了。
八零八都不敢把无痛开满了,肚子上隐隐的刮肉的痛感,是宋满有生之年头一次真正体验生产的痛苦,她头脑异常清楚,听着春柳的说话声,虚着声音开玩笑,“你倒改行,帮阎王,给生死簿点名了?”
春柳见她还有精神,心中酸涩痛苦难言,好像石头磨得钝刀子一下下剜她心里的肉似的,匆忙抹掉眼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奴才怎敢呢——咱们大格格也不知道玩得怎样了,才冬雪送她过去时,大格格忍着泪,不敢喊您——主子,若是没有您,阿哥好歹是个男孩儿,往后不愁前程,咱们格格可怎么办呢?谁能像亲生额娘一样疼她、替她谋划?”
生死关头,没人管她说的话是否不合规矩,不够体面,接生姥姥听着,也只觉心内发酸而已,知道她是有意想要激发宋满的斗志,可到这个地步,已然是快要山穷水尽,哪怕激起十分的心劲儿,又能熬多久?
春柳不肯放弃,她不断地念元晞,念弘昫,还念宋家的老太太和四贝勒,还有她们这些人,“主子,这些年跟着您,奴才们没少招人恨,你若撒下手不管我们了,奴才和冬雪,也只能跟着姑姑,一头撞墙去了!”
“胡话!”宋满有些哆嗦,感到有些冷,她已经很没力气了,但宫口好不容易打开,身体状态调节器决不能开,否则岂不叫这些煎熬都成无用功,反而把孩子憋死在里边了?
八零八只能在她脑子里着急,春柳不断地将她口中的参片替换,她咬紧新换的参,苦得叫她想要流眼泪,虚软浮沉之间,她仿佛嗅到一股药香,很熟悉的,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的香气。
终于有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喃喃叫:“妈,妈……我好难受……”
春柳泪如泉涌,接生姥姥大声道:“用力!宋福晋,用力!”
肚子方才被推的痛,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宋满凭本能逼迫自己跟随接生姥姥的号令用力,终于听到接生姥姥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一个小阿哥!”
没人敢露出喜气,只有春柳在宋满耳边说,“阿哥,是个小阿哥,主子!咱们格格又有一个弟弟了!还没出来这个,会不会是个小格格?咱们格格多盼望有个小妹妹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把新的参片送入宋满口中,抠出原来的,已经被宋满生生咬烂了,她心痛如绞,强行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保持动作的轻快条理,给宋满用热毛巾擦汗。
手下的肌肤冰凉得像屋外的雪,那样热的血淌出半张床,春柳双目赤红,不愿去看刚被早候着的乳母拍出哭声的小小婴儿。
接生姥姥也叫宋满,“宋主子,您腹中还有一个小主子,随着我们的力道,您也要用力!这么健康的小阿哥,您一气儿能生下两个来,是多大的福气啊!贝勒爷不知要怎么疼您呢,万岁爷知道了,也一定欢喜,要厚赏您!”
宋满魂儿飞出去半边了,八零八噼里啪啦敲锣打鼓,几乎在她脑袋里震起来,宋满只凭着一股本能,咬牙不肯放松,跟着接生姥姥用力。
生下来的孩子被襁褓包裹起来,四贝勒已经匆匆赶回来,昭仁殿到南薰殿的路程不短,他几乎是不顾仪态冲回来的,正月雪地里,他一身热汗,里衣都被浸湿了。
“怎么样了?”他顾不得襁褓里那个孩子,急问道,乳母欠一欠身,“宋福晋难产,又出血甚多,接生姥姥推腹,才诞下这一个小阿哥——小阿哥是极康健的,有四斤多呢,哭声也极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