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洞里的鸽血红宝石还透着幽光,承乾宫的窗纸就被三更的梆子声震得发颤。阿槿跌跌撞撞掀开门帘,鬓角的雪花化在汗湿的脸上:“小主!养心殿来人了,说...说万岁爷在木兰围场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太医院都没辙了!”
苏研正将半片乌头干碾成粉,闻言指尖一哆嗦,药碾子“咚”地砸在案板上。上个月慧妃往排水口塞的毒药还藏在炕洞,这会儿康熙就突然病倒?她盯着药碾里的黑色粉末,想起张院正前天查房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今年围场的雾凇格外重,万岁爷怕是着了湿气。”
养心殿的明黄灯笼在雪夜里晃成条火线,苏研跟着内侍跑过覆雪的丹陛,听见殿内传来孝庄压抑的咳嗽声。寝殿里熏着浓浓的艾草味,却掩不住那股病态的燥热。康熙斜靠在铺着白狐裘的龙床上,往日锐利的眼睛此刻闭得紧紧,额头上敷的帕子已被烫得半干,龙须乱得像团湿草。
“太医院的方子都试过了,”孝庄握着龙头拐杖的指节发白,银簪子在烛火下晃出冷光,“什么人参白虎汤、紫雪丹,灌下去跟泼在石头上似的。”苏研俯身诊脉时,触到那脉搏快得像擂鼓,再掀开被子角——康熙小臂上竟起了成片的红疹。
“这不是普通风寒!”她猛地抬头,撞进孝庄鹰隼般的目光里,“万岁爷是外感风寒,内有郁热,再加上围场湿气重,邪毒入里了!”话音未落,首席太医吴之鼎“哼”了声,山羊胡子抖得厉害:“宁常在慎言!万岁爷龙体岂能容你妄下断言?”
这吴之鼎正是当年给生母诊病的太医,此刻他袖中露出的玉扳指,竟和慧妃宫里的萨满图腾同个纹样。苏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目光落在铜盆里发黑的药渣上:“吴院判的方子用了九味羌活汤,辛温燥烈,只会让郁热更甚!”
“放肆!”吴之鼎气得差点晕过去,“你个汉军旗的丫头懂什么?《伤寒论》明言‘风寒表实证当用辛温’!”孝庄却敲了敲拐杖:“让她说完。”苏研深吸口气,从袖中摸出个白瓷瓶——那是她用烈酒泡了薄荷草的“宝贝”。
“奴才请命,”她拔掉瓶塞,浓烈的酒气瞬间冲散艾草味,“用此酒擦拭万岁爷周身大血管处,可引热外出,迅速降温!”“荒唐!”吴之鼎跳起来,朝孝庄作揖,“太皇太后明鉴,酒性辛热,入体必助邪火,恐致血崩而亡啊!”
殿内的太医们齐刷刷跪倒,帽翅在金砖上投下黑压压的影子。苏研盯着康熙烧得发紫的唇瓣,想起现代急诊室里用酒精擦浴的场景,心一横跪得更直:“若按吴院判的方子,三日内万岁爷必因热闭心包而昏迷!奴才愿以性命担保,此法若无效,甘愿受凌迟之刑!”
孝庄的拐杖在地面上点出个坑,老太后盯着苏研眼中的血丝,忽然想起昨日秦公公回禀的分参之事。这丫头敢把千年人参分给敌人,自然也敢拿皇帝的命赌前程。“拿酒来。”她突然开口,吓得吴之鼎差点咬掉舌头。
内侍捧来铜盆,苏研将烈酒倒进去,又撒了把提前备好的冰片。冰凉的酒液擦上康熙锁骨时,那龙躯猛地一颤。她指尖划过天河水穴,感受到皮下滚烫的血脉在酒精刺激下奔腾,仿佛能听见邪热被逼出体外的滋滋声。
“擦腋窝、肘窝……”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小蝉,“用力擦,擦到皮肤发红!”吴之鼎在旁急得直搓手,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这是要弑君啊...”孝庄却按住他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她倒要看看,这丫头还有多少不按常理出牌的本事。
整整两个时辰,承乾宫的烈酒几乎被搬空。当苏研用最后一点酒擦拭康熙足心涌泉穴时,那一直紧绷的龙颜竟缓缓舒展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出汗了!”小蝉惊喜地叫起来,孝庄立刻伸手去探康熙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果然降了些。
“继续擦,直到汗止。”苏研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后背的旗装已被自己的冷汗浸透。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晨光爬上龙床时,康熙突然低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