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风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轮明月从浓云的缝隙间偷偷露出脸庞,向苍山洱海撒下皎洁的清辉。
吴桐俯身下跪,叩首谢恩。
当他再起身时,身份已然完成鱼龙之变。
来时风雨满天,去时大道崭露。
随军的宫人毕恭毕敬,双手递上檀木托盘,盘中赫然是一套簇新的衣冠。
靛青色的圆领官袍上,绢绣鹭鸶补子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吴桐双手捧过托盘,心头五味杂陈。
“穿青好啊。”吴桐注视着手中华丽的官袍,喃喃道:“起码干净。”
“院判大人请起。”姚广孝改口称谓,他双手搀起吴桐,说道:“此身袍服,多少人熬白了头也穿不上,而今前路漫漫,还望大人多多保重。”
说罢,他向后递了个眼色,旁边的宫人心领神会,赶忙端上两碟覆盖着红绸的木盘。
姚广孝揭开红绸,顿时露出盘中宝气氤氲的雪花白银。
“此处有纹银一千两。”姚广孝笑着说道:“我主仁厚,知大人身无余财,特备下微薄银两,以便大人日后开销用度。”
“谢燕王殿下。”吴桐双手捧过木盘,朝朱棣金帐的方向深深俯身行礼。
姚广孝拍拍吴桐身上的布衣,徐徐道:“大人明日当赴京师入职,辛苦大人今晚就回去交接一下军中事务。”
吴桐听罢,眼神蓦然亮了起来。
行礼更衣,宫人抬来一面铜镜,吴桐看着镜中身披青补袍,腰系银鸾带的自己,竟突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云销雨霁,踏着满庭如水的月光,吴桐走出大帐,深深吸了一口气。
晴空如洗的明朗月色下,他的眼眶不禁泛起几分湿润,所有的隐忍伏枥,都在此刻得到回报。
“好个俊俏的太医官!”
人未到,声先至,西平侯沐英裹着清新的夜风,大步闯来偏帐,胸前的麒麟补子随步伐翻涌如浪。
他甩手抛来一柄鎏金马鞭,身后随即传出响亮的骏马嘶鸣声。
“傅老帅的河西驹,咱家赢来的,今赠先生!”沐英哈哈大笑着,声音里满是快慰:“此时季节正好,等到了应天,记得去老门东三条营,尝尝巷子里马记家的桂花糕!”
主帅傅友德的谢意来得像他治军布阵般严整,当吴桐拜谢过西平侯,打马穿过第七重岗哨时,这位征南元帅正立于望楼阴影中。
他手中令旗轻动,在月光下画出几道弧线,三列重甲步兵随着旗语突然变阵,刀盾相击的轰鸣中,人潮竟拼出个篆体的“安”字。
“此去风波恶,归来意气豪。”月光下,这位老儒将的眼角堆叠出几分难得的笑意,大手拍拍吴桐肩膀:“山高水长,小先生望自珍重。”
最揪心的告别发生在营门前,正当吴桐走马而过时,小郑和踩着满地泥泞,哭着从营地里跑了出来。
“吴道长!吴道长!”
吴桐回眸望去,作为后世人的他,早已料到今日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