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闻言轻笑,他扯动襟袍露出金批箭,宣道:“传令下去,裴总旗即日起,擢升百户。”
“大人……”裴三郎瞳孔微震,他立即翻身下马单膝及地,响亮喝道:“裴氏三郎谢领!”
“那就好。”吴桐点点头,转而说道:“那我现在要你去做一件事。”
“大人尽管吩咐!”
“你现在立刻前往感通寺,速请慧觉大师!”
青年将领怔了怔,他抬起头说道:“可大人安危……”
“这是军令。”吴桐的语气不容置疑:“半炷香内,我要见你打个来回!”
“得令!”
一骑快马离队而走,吴桐率人奔向大营门前,刚停下马蹄,巨大的吵嚷声直震得吴桐耳膜发颤。
“保护大人!”身后众军纷纷下马,霎时间把吴桐身侧围得犹如铁桶一般。
这声大喝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所有人转向了这边,气势汹汹地向吴桐压来!
“阿弟脖颈生出阎王印了!”彝族汉子岩罕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这名身材高大的猎户冲出人群,用力指着营中栅栏里的一名孩童。
在那名孩童黧黑的胸膛上,密布着殷红疹点。
岩罕腰间的银鞘匕首不住晃动,刀柄上闪烁着明亮的孔雀蓝色,他逼上一步,厉声质问道:“汉人道士给的什么毒药!”
营帐前聚集的上百人顿时爆发出附和的齐呼,人群挤挤挨挨往前涌来。
嘈乱中,吴桐看到,人群中各族混杂,白族老妪捧着本主庙求来的符水,彝族姑娘的百褶裙扫过满地泥泞,纳西族的羊皮鼓在雨声中发出沉闷的叮咚声……
不同语言的咒骂,混着营内传来的孩童啼哭,惊飞了檐下的雨燕。
吴桐恍惚间,回想起方才王太医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世间最难医的不是蛇毒瘟疫,而是藏在膏肓间的猜忌,是烙在魂魄里的愚妄。”……
“全部退后!”眼见情形控制不住,众军阵线收缩得更加紧密,他们手握长刀随时准备出鞘,团团护住吴桐。
其中距离岩罕最近的那名军士,更是腰刀出鞘三寸,他厉声斥令:“你若胆敢再近大人一步!格杀勿论!”
“把刀都收起来!”
随着话音,吴桐按住那名军士的手,将雪亮的利刃一点点按回鞘中。
迎着岩罕愤怒的目光,吴桐问道:“你会汉话?”
“会又怎样!”岩罕双眼通红,对着吴桐大声咆哮:“我们彝族生在火塘边,死在火堆上,是火的子民!若是阿弟出了半点岔子!我们会像烈火一样烧光你们!”
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岩罕,吴桐的神色却不见半分慌乱。
他直视岩罕通红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七日前种痘时,你可还记得,你在感通寺的慧觉大师面前,发过什么誓吗?”
暴雨将吴桐的道袍呼啦啦卷起,面对着这名毫无怯色的汉人,岩罕握刀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那日他在药师佛前立誓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当时现场不仅有代表大乘佛教的慧觉大师,还有大理十八寨全部宗教首领。
那天大雄宝殿中,佛前灯火通明,彝族本家大祭司毕摩捧着《查姆经》,白族本主庙的经母摇动法铃,纳西东巴在羊皮鼓上画下三朵神像……
“汉家巫医若救我弟……”岩罕的汉话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间。
“慧觉大师告诉我,说我若能做到,你就承诺带十八寨全体百姓,前来我处接种人痘。”
吴桐目光如炬,替他补完了后半句。
他说罢挥手指向观庐营中的孩童,陡然提高音量:“如今你弟这‘阎王印’乃是初发,实属正常现象,一切更是尽在我掌控之中!你难道要违背在神灵面前许下的誓言吗?”
岩罕被吴桐身上散发的气势喝退两步,彝族汉子腰间的孔雀石护身符叮当乱响。
“七日见红,九日退凶,这可是慧觉大师教你们的种痘歌里唱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