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纪委这边…倒是还好。”她先报了个平安,“三位科长,现在干活可积极了!比着赛似的,生怕落在后面。
连带着下面各科室的风气都正了不少,效率也高了。大家心里都绷着根弦呢!”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毅飞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都是您上次那雷霆手段镇住的!
李毅飞微微颔首,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陈玉秀吸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忧虑和一丝八卦的兴奋:“不过…别的地方…可就…不太平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庄书记和韩县长…听说…意见不合!闹得有点僵!”
“哦?”李毅飞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心里却暗道:果然开始了。这么快?
“具体因为啥不太清楚,但县委办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陈玉秀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拍桌子!都拍了好几次了!
动静大的,隔壁信访局接待群众都差点听岔了,以为里面在打架呢!”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还有政法委那边,动作也不小,抓人、谈话,风声鹤唳的。
反正…整个县里,从上到下,都感觉绷着一根弦,紧张兮兮的,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生怕踩了雷!”
她一口气说完,像卸下了个大包袱,赶紧拿起李毅飞的杯子:“领导您喝茶!刚泡的!”倒上水,双手奉上,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迅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再次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李毅飞指节轻轻敲击红木桌面的笃笃声,规律而沉闷。
庄稼官…韩国豪…拍桌子?
一个多小时月而已,这分歧就浮出水面,激烈到这种程度了?
看来省里的处置还没下来,或者说,处置的结果,反而让某些人更坐不住了?还是…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李毅飞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喉,带着一丝清苦回甘。他眼神沉静,如同一口深潭。多事之秋?不,或许只是山雨欲来前的闷雷。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回来了,该有的姿态,该走的形式,一步都不能少。尤其是对庄稼官。
不管这位书记如今和韩国豪闹到什么地步,当初自己初来乍到,在卫氏李那帮人环伺之下,他明里暗里给的那点支持和默许,是实打实的。
没有那点空间,多港镇那个试点,不可能那么快推开。
十分钟后,李毅飞的身影出现在县委书记办公室外的走廊里。
前室坐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神情专注又带着点新人的紧绷。
听到脚步声,年轻人抬起头,看到李毅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审视,随即站起身,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客气,也带着点初生牛犊的警惕:“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声音刻意放得沉稳,却掩不住那点青涩。
李毅飞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他桌前,脸上挂着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我找庄书记。麻烦通报一声,我是纪委李毅飞。”
“纪委…李书记?”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在李毅飞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扫了扫,似乎在努力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他显然听说过县纪委书记的大名,也听说过这位的“丰功伟绩”和年轻,但真人还是第一次见。
这冲击力有点大。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恭敬:“啊!李书记!您好您好!您稍等!我马上通报!”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看着年轻人匆匆推门进去的背影,李毅飞嘴角那点笑意淡了些。新秘书?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一个月,变化确实不小。
很快,年轻人出来,脸上堆着恭敬的笑,侧身让开:“李书记,庄书记请您进去。”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庄稼官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一个月不见,这位书记眼下的青黑似乎更重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
看到李毅飞,他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热情、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放下笔,站起身迎了过来。
“哎呀!毅飞!回来了?!”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把握住李毅飞的手,用力晃了晃,力道很大,透着股亲热劲儿,“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让人去接你!”
“书记,昨天刚回来。”李毅飞任由他握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尊敬和笑容,“这不,刚安顿好,就赶紧来您这儿报个到,听候指示。”姿态放得很低。
“指示什么指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庄稼官拉着他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京城那边…事情都还顺利吧?
没遇到什么麻烦?”他问得含蓄,但李毅飞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那堆要命的材料,到底掀起了多大的浪?有没有烧回多水县?
李毅飞端起水杯,神色平静:“还算顺利。
就是上次咱们提交上去的那些证据,中纪委那边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一些细节,问了不少情况,所以耽搁了些时间。”他轻描淡写,把一切推给了流程,只字不提自己在其中的处境和令天明的态度。
“哦…这样啊。”庄稼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在李毅飞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水分。
随即,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大手一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豪迈和…隐隐的急切?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他重重拍了下沙发扶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毅飞,“毅飞啊,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咱们多水县,经过年前那场…嗯,风波,现在正是百废待兴、需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语气激昂,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蓝图,“你回来了,咱们县纪委这柄利剑,就又能出鞘了!
后面,咱们好好配合,把多水县这盘棋,下活!下好!”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像是要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
放下杯子时,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焦躁。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又像是意有所指地,猛地拍了一下面前厚重的红木茶几!
“啪!”
一声脆响,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
庄稼官脸上却绽开一个近乎狂放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古怪的亢奋:
“回来得好啊!毅飞!有人呐,嫌咱多水县这潭水…太静了!不够浑!正愁没由头搅和呢!你这把快刀一回来,正好!咱就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