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很快,河套地区便刮起了一股新制的风。
几乎是一夜之间,河套大地,便冒出来了足足四十多个县,均以部族名称为县名。
一如百十年前降汉的楼烦部,以及如今汉室代北地区的楼烦县。
对于这一变化,河套民众都感到十分新奇。
尤其是当自己的部族头人,成为了所谓的县令之后,就更愈发感到好奇起来。
部族成了县,头人成了县令;
那草场呢?
水源呢?
难道要成县土、县界?
还有,做了朔方郡/五原郡某县民众之后,未来想要外出游牧怎么办?
和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一样,打个报告就行?
还是要先等县衙批准,然后再启程出发?
便是在这疑虑重重当中,新制,终还是悄然落实在了河套大地。
而作为制度的受益者,或者是‘针对者’,河套各部民众首先感觉到的,便是空气中——草原的空气中,那始终存在的淡淡火药味,以及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戾气,明显减弱了很多。
尤其是在几个小贵族触犯‘约法三章’,并被朔方郡太守属衙明正典刑之后,大家似乎~
好像~
也许~
都开始害怕杀人,或者说是害怕犯罪了。
在过去,无论是河套地区,还是草原其他区域,游牧之民一言不合,那就是要拔刀相向的。
别说是贵族对牧民、牧民对奴隶,亦或是大部族对小部族了;
就连牧民和牧民之间、贵族和贵族之间,也经常出现即决胜负,也绝生死的1v1真男人大战。
草原上,甚至还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决斗礼仪!
而在河套地区刮起‘新制’的风后,几乎所有牧民腰间的兵刃,都成了屠宰牧畜专用。
新制施行第一个月,河套地区总共发生上千起私斗致死案,数十起百人以上的大规模械斗!
程不识经过了解得知:这个数字,大约是草原上的日常、常态。
于是,便以雷霆手段,迅速处理了这些明着违背‘约法三章’的民众。
当然,既然是要在河套地区推行《汉律》,程不识也没忘给河套地区的民众,以汉家百姓同样的待遇。
即:以金、爵抵罪。
奉长安天子荣诏谕,在河套地区被纳入汉室版图后,河套地区的所有民众,都自动获得一级爵位:公士。
其中,不乏有得到不更、公乘等爵位的小贵族,乃至彻侯、关内侯的大贵族。
而在过去这一年时间,河套地区被纳入汉家版图之后,天子荣也延续了自文景以来,汉家高频率、无条件广授民爵的传统。
如今的河套,基本是人均四级爵位:不更。
当然,奴隶仍旧是奴隶。
于是,上千例个人私斗致死案,使得朔方郡太守判决了上千例死刑。
约法三章嘛。
杀人者死,没得说的。
但这一千多个与人私斗,把人搞死的死囚,最后却只有百十人被真正施以极刑。
余者,都被贬爵至最低一级的公士,并缴纳了相当一部分罚金,才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罚金自然是用牛羊牧畜,甚至是马匹折价。
也就不难猜测那明正典刑的百十来号人,为何没有保住小命了。
——没钱,或者说是没有牛羊牧畜、马匹缴纳罚金,没能买回自己的命。
至于那几十例大规模械斗,程不识处理的同样果决,同时却也没忘小心些、谨慎些。
最终,有数百人被判处监禁,上百人被判处死刑,且多半以降爵、罚金为代价保住了命。
当时间来到‘新制’推行第二个月,河套地区的犯罪率,已经从上个月的上千例私斗致死、数十例大规模械斗,骤然降低到了:私斗致死案件不足百例,大规模械斗案件仅四例。
于是,河套地区又多出了近百名贬爵公士,以及几个因为掏不出卖命钱,而被明正典刑的倒霉蛋。
当时间来到第三个月,‘新制’的风彻底狂风大造起来。
已经被任命为县令的原各部头人们,原本是大规模械斗最有可能的参与者,甚至是组织者。
但在这一个月,几乎每一个部族头人出身的县令们,都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约束部众,三令五申,坚决不允许成规模的械斗。
于是,河套地区这一个月的犯罪率,在‘群体械斗’这一类目,降到了令人咂舌的零!
而私斗致死案,则是维持在了上一个月的数十,不到百例的数字。
程不识知道:这,大约就是极限了。
一郡之地,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出现百例以内的私斗致死案件?
别说是在‘民风彪悍’的草原了——就连以礼教文明的齐、鲁等地,都已经算得上是社会和谐稳定了。
没办法。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吃饱肚子、穿暖衣服,且法制纪委健全的后世新时代。
在这个生存压力巨大,人人都有可能被饿死、冻死,劳动强度极大,劳动收获却永远不成正比的古早农耕社会,想要寻求一郡的范围内,有那个月不发生哪怕一起私斗伤人、杀人案,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尤其是街头游侠、闲人懒汉群体的存在,以及豪强地头蛇、贪官污吏对百姓民的压迫,几乎必然会造成物理层面的激烈冲突。
比如某一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你便黑着眼圈,满腹牢骚的起床打算下田。
结果刚出门,就发现隔壁家的俊妹子,正在被你们村有名的懒汉调戏。
到了田头,辛辛苦苦锄了老半天的地,刚要坐在田埂上休息一下,却发现里正带着县衙的税吏前来,通知你说县令要过五十大寿,本县之名务必自愿赠礼。
所以今年,除了三十税一的农税,县衙还要多留三十取一的‘孝敬’。
你非常郁闷,但也只能扔下来。
忙完一整天的农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发现今日的粥格外稀。
一问婆姨,才知县城的粮商们伙同狗县令,哄抬粮价。
如今,家中已经是青黄不接,没米下锅了。
你无奈,只能草草吃下稀粥,便趁着天还没黑,跑去你哥哥家借米。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县衙征劳征到了你哥哥的头上,人已经被带去挖水渠了,只剩嫂嫂带着几个孩子抹眼泪。
你们家的处境,大哥家非但帮不上忙,甚至还要你来照顾、照拂他们一阵。
就连你大哥家的地,都只能指望你这个仅有的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