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心里其实也纳闷。
沈氏刚嫁进周家那会儿,她是见过徐青玉的。
那个时候的青玉…看着很是木讷老实,跟昨日那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三两句话便改变局势的徐青玉判若两人。
更不要提——
她看着拿着门房花名册看得认真的徐青玉,凑过去问:“青玉姐姐认字?”
她可记得,沈玉莲出身商户,一本千字文都读得磕磕巴巴。
几位小姐举办闺中诗词集会,那沈氏也腆着脸往前凑,但回回接不上话。倒是有一回,做了几句不得了的诗词让众人惊艳,但又说是这个青玉从哪个地方抄来的。
后来她们就把沈氏位置落到最靠门边的位置,故意出些难题,沈氏接不上话,觉得脸上无光,渐渐的连在周府大声讲话也不敢,生怕读书少露了底被人笑话。
徐青玉看那花名册看得仔细,随口答了一句:“夫人命我帮着洒扫藏书阁,去得多了,渐渐的也认得了。”
她又笑。
她是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皮肤又白,瞧着就觉得亲和欢喜。
“再者,只认得常用字,不是睁眼瞎而已。”
那倒也说得过去。
流珠时刻记得严氏的嘱咐,“青玉姐姐看昨日出入的宾客名册作甚?你是觉得那奸夫是周府熟人?”
“那贼人蒙面而来,定是怕被熟人看见。再者,二少奶奶的院子处在周府内部,若是翻墙而来,需得过无数角门查验,所以我推断…这人便藏在昨日宾客之中。”
“那…”流珠看不懂,“你能看出是谁吗?”
徐青玉笑笑,“只能有个大致的猜测范围。那贼人很年轻,应该没有娶妻生子,这样一盘算,符合条件的也没有几人。”
“为何断定他没有娶妻生子?”
因为那男子在侵犯沈玉莲的时候,动作生疏得犹如毛头小子,显然没碰过女人。
没有成亲、家里管束严格、甚至没去青楼开过荤,或许年纪还小,或许家境贫寒,或许来过周府。
徐青玉并不回答,若有所思的放下名册,作势便往外走。
流珠连忙跟上,只见她望着那一排排院墙发呆,又隔空比划着,两人绕着院墙走了许久,穿过抄手游廊,最终来到一处房门紧闭的院落门前。
这处院落,是周府的禁忌之地。
一个月前,周家大少爷周显明…即那位丁忧守孝的希望之花,带回一个年轻男人,安置在这后院之中。每日好吃好喝供着,还不许周府中人踏进一步。
莫说他们这样的奴才,就连周府那几个小姐公子…也鲜少来打扰这位贵客。
流珠不敢往前,但瞧见徐青玉跃跃欲试的眼神,只能劝阻:“别去。这院子里住着贵人,就连老夫人都对他很是客气。上次三小姐无意闯入,险些让大少爷动了家法。”
贵人?
无意闯入?
话说那位四小姐如今也已经快十五岁,正是议亲的年纪,莫名其妙跑到外男院子里,难怪希望之花动怒。
可是——
徐青玉指着那处矮墙,“昨日贼人从南面逃走,定然会经过这里逃到主街之上。”
她语气一顿,眯起眼睛,“而这位贵客不喜热闹,昨日并未出席府中宴会。因此…他们一定见过那贼人。”
“可是…”
“没有可是。”小娘子偏头,微微一笑,那件水绿色的衣裳衬得她眉眼温柔缱绻,“少奶奶待我极好,眼下她遭了冤屈,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
忠仆啊。
真是个忠仆。
流珠心里感慨着沈玉莲的好命。
徐青玉上前叩门,很快有人来应,那是个年轻黑脸汉子,即使在周府中也佩剑而行,一脸凶煞之气。
流珠吓得扯住徐青玉的衣袖便往后退。
可徐青玉反而侧身入门,强势入内后方才福身,“这位…小哥,我是周家二房少奶奶的丫鬟青玉,昨日周府闯入贼人,经过您这处院子逃去了大街。眼下夫人让我查清贼人面目,还请您行个方便。”
那凶悍汉子眉头一皱就要赶人,却听得屋内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石头,放他们进来。”
徐青玉依言入内,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下。
这是整个周府位置最好的院子,后面靠山,前面靠街,可谓是闹中取静,进退得宜。院内占地面积大,种有一棵桃树,如今那桃花开得正好,绯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