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宋悦从车上连滚带爬地扑了下来,像一只被骤雨摧残过的蝴蝶,她不管不顾地扑到陆淮晏身上,死死抱住了他持枪的手臂,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不要!不要开枪!老公不要……他知道错了,宝宝他知道错了!我们回家、老公,我们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杀他!回家……老公,我们回家……”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汹涌地滚落,浸湿了陆淮晏昂贵的大衣。
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绝望的哀求,像一把钝刀,狠狠捅在陆淮晏的心脏上。
陆淮晏持枪的手臂克制不住地颤抖了几分,眼底翻腾的杀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出现了剧烈的裂痕。他看着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宋悦,看着她脸上全然的恐惧和依赖,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大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枪。
“好,”
男人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手臂却将宋悦搂得更紧,仿佛要揉进骨血里,“我们回家,宝贝,不哭了,老公带你回家。”
陆淮晏看也没看地上狼狈不堪的陆漪涟,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他打横抱起哭得脱力的宋悦,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座驾。
陆漪涟躺在冰冷的地上,劫后余生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看着父亲抱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看着母亲在父亲怀里渐渐止住的哭泣和重新浮现的依赖,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翻涌的血气压了下去。
自由?
多么可笑。母亲用她的眼泪和哀求,亲手为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由他亲手铺设的、更加幽暗深邃、无法回头的绝路。
也好。
少年撑起身,抹去嘴角一丝渗出的血痕,眼底最后一丝犹疑彻底熄灭,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陆漪涟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被秒接。
“苏言。”
陆漪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苏言复杂的叹息:“陆哥,你确定?‘男妾’命格……一旦绑定,主仆契约,共享寿数,你永世低她一头,痛苦反噬皆由你担,她甚至可能毫无所觉!这比死咒更甚!”
“少废话。”陆漪涟打断他,语气冰冷如铁,“我只要结果。”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苏家宅邸里,其中的一间屋子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苦涩中带着一丝诡谲的甜腻,正是他之前哄骗宋悦喝下的那碗“安神药”的源头。
房间中央,地板上用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和草药混合气味的液体,绘制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阵。
符阵的中心,放着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碎裂的、失去光泽的玉牌。
正是陆淮晏在寺庙中为宋悦求来的那块“安”字玉牌。
陆漪涟赤着上身,盘膝坐在符阵的核心。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
苏言站在他对面,神情凝重,手中捏着一张同样用暗红液体写就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黄符。
“陆哥,最后再问一次……”
“开始吧。”陆漪涟闭上眼,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苏言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口中念念有词,晦涩古老的咒语如同实质般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手指捏诀,指尖蓦地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手中的黄符。
符纸化作一道扭曲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红光,如同活物般猛地射向符阵中心。
就在红光触及陆漪涟心口的刹那——
“嘶——”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痛苦低吟从陆漪涟喉间迸发,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条条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狰狞暴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扯成碎片的剧痛,从心脏处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命格被强行撕裂、被卑贱契约烙印的痛楚。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符阵上。
符阵中心那块碎裂的玉牌,在红光和陆漪涟痛苦的挣扎下,悄然化为了一撮惨白的粉末。
苏言看着符阵中蜷缩颤抖、承受着非人痛苦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手中的咒诀丝毫未停。
幽蓝的火焰包裹着符咒的力量,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陆漪涟的命宫,将那道象征着“男妾”的、带着枷锁的契约,强行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陆漪涟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骨头被碾碎般的剧痛。
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唯有脑海中那个恬静依赖的身影,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房间内令人窒息的咒语声和红光终于渐渐消散。
幽蓝的火焰熄灭。
符阵的光芒黯淡下去,只留下地板上那滩暗红的印记和中心的白色粉末。
陆漪涟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虚脱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他脸色惨白如鬼,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
但,成了。
苏言看着符阵彻底归于平静,看着陆漪涟胸口浮现出一道极淡、却深入肌理的暗红色诡异印记,又迅速隐没。他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干涩:
“命格绑定成功!从今往后,她的安危寿数,与你共享。她若受伤,痛在你身;她若身死,你必殉之。反之亦然。”
“你为‘妾’,永世低伏,反噬之苦,皆由你受。”
陆漪涟躺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剧痛的余波还在体内肆虐,但一股冰冷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却缓缓覆盖了所有感知。
他艰难地扯了扯血肉模糊的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惨淡至极的笑。
一切的一切,死循环。
他亲手为自己和母亲,铸就了这世上最坚固、也最绝望的囚笼。
从此,生同衾,死同穴,永世纠缠,再无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