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默在书房支起了行军床。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他站在数据中心的服务器前,镜面外壳里的倒影不是他自己——是林老师,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松松地挽着,嘴角挂着他在旧照片里见过的笑容。
“你闭嘴的时候,我才敢开口。”
声音在脑子里炸响,就像有人拿骨锤敲了一下颞叶。
沈默想往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焊在了地面上。
倒影的嘴唇没有动,但他清楚地听见了后半句:“现在,轮到你闭嘴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湿透了后背的睡衣。
床头柜上的颞叶监测仪疯狂跳动,曲线乱得像被揉皱的心电图。
接下来的七十二个小时,沈默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
他在门上贴了一张“语言隔离实验勿扰”的告示,把手机调成静音,只靠白板和笔与外界交流。
苏晚萤每天按时送来三餐,小吴负责调试EEG设备,他们看着他的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直到第四十八小时——
苏晚萤端着粥推门进来时,他正站在解剖台前。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右手在胸前交叠,轻轻向上移动。
那是“谢谢”的手语,动作标准得就像经过了二十年的训练,但他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提线。
“沈医生?”苏晚萤轻声呼唤。
他的手又动了。
食指抵在唇上,是“安静”的手势——和林老师临终前,用写字板最后写的那个“安”字,笔画走向分毫不差。
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手边的骨锯,刃口轻轻划过掌心。
刺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他看着血珠渗出来,在白大褂上晕开一个个小红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记……记录时间,第四十八小时,出现非自主手语行为。”
话音未落,手机在实验台上震动起来。
小吴的视频通话跳了出来,画面里是几个孩子的绘画作品:穿白大褂的***在火场外,手里的书烧得噼啪作响,影子却长出了林老师的轮廓。
“他们说‘他让我们画的’。”小吴的声音有些紧张,“三所特校,六十三个孩子,画的全是这个。”
沈默盯着照片里的影子。
那影子的发梢微卷,和林老师遗照里的发型一模一样。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它在操控孩子……是它在借孩子的眼睛,看我有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扯下手套,用带血的指尖撕下一页实验记录。
血珠滴在纸上,晕成模糊的问号。
他提笔在旁边写道:“下一次,我不再播放她的声音……我去她的回廊里,当面问她,还要多少人闭嘴?”
深夜,沈默站在书房的书架前。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一本深褐色的旧书封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林老师教学日志的复刻本,他上周从旧书店淘来的,一直没翻开过。
此刻书脊微微翘起,像有人轻轻碰过。
他伸手去拿,指尖即将触到书皮时,窗外掠过一片灰烬。
那灰在玻璃上停了停,拼出个微笑的轮廓,和三天前一样。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书里夹着的旧照片轻轻滑落——那是林老师带学生们做手语练习的合影,背景墙上的标语褪了色,却还能认出几个字:“每个声音,都该被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