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多月的颠簸,阿斯特家族的狮鹫旗帜,终于出现在了亚丁大陆的腹心——王都,“圣辉城”的地平线上。
和北境那被风雪磨砺出的粗犷与肃杀不同,圣辉城是一座沐浴在阳光下的、用白色巨岩砌成的辉煌之城。高耸入云的尖塔,宏伟的拱门,宽阔得足以让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以及街道上熙熙攘-攘、衣着光鲜的人群,无一不彰显着王国的富饶与强大。
格雷靠在车窗边,默默地看着这片繁华。
这本该是他未来要宣誓效忠、用生命去守护的城市。但此刻,它的每一分光鲜,每一分热闹,都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渺小。
他就像一个来自乡下的、见不得光的残疾孩子,被这巨大的、光明的城市,衬托得愈发卑微和可怜。
车队没有在城中停留,甚至没有前往阿斯特家族在王都的府邸。在穿过了大半个城区后,他们径直驶向了城西一座被古老森林环绕的独立山丘。
山丘之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通体漆黑的高塔。
那便是传说中的术士高塔。
它看起来非常古老,塔身似乎是由一整块浑然天成的黑色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也没有一扇窗户。阳光照在上面,竟被完全吸收,不反射一丝光芒,给人一种深邃而诡异的压迫感。
马车在塔前的空地上停下。
艾德里安翻身下马,他没有自己去抱格雷,而是对车里的老仆吩咐了一句:“带上他。”
老仆应了一声,将格雷从车里抱了出来。格雷的身体很轻,像一片枯叶。他被抱着,第一次抬头,完整地看到了这座决定他命运的高塔。
塔的大门,是一扇没有门环也没有任何雕饰的巨大石门,此刻正紧紧地关闭着。
艾德里安走上前,伸出手,在石门上以一种奇特的、富有节奏的韵律,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沉闷,仿佛敲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片刻之后,沉重的石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穿灰色亚麻长袍的人,从门缝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年轻,但面容却像木雕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看不到一丝光亮,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艾德里安·阿斯特公爵,”灰袍人开口了,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导师已在星辰大厅等候。”
他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来意。
艾德里安点了点头,示意老仆跟上。
他们穿过幽深而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燃烧着蓝色的、没有温度的火焰。在火焰的映照下,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扯得扭曲变形。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无比空旷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是一整块巨大的、透明的水晶,上面用不知名的银色物质,绘制着一幅繁复精密、缓缓流转的星图。置身其中,仿佛正站在浩瀚的宇宙中心。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晶石。晶石的周围,刻画着一圈圈神秘的符文。
一个比接待者更为苍老、身形枯槁的灰袍人,正背对着他们,仰望着头顶的星图。他便是灰袍人所说的“导师”。
“把孩子带过来。”导师没有回头,声音苍老而空洞,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
老仆抱着格雷,走上前,将他轻轻地放在了那块黑色晶石前。
艾德里安站在几步开外,神情肃穆。
导师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了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一双眼睛,更是浑浊得看不清瞳孔,仿佛已经看尽了千百年的岁月。
他低下头,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了格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