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医生了。”他双手接过那份盖了章的无病证明,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客气地答谢后,转身拉开诊疗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脸颊,天边悬挂的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半边天空染成浓烈的橘红色。余晖落在宁川手中的病历单上,让纸张上的字迹都泛着温暖的光晕,可这份温暖,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的复杂。
“自从那天订婚宴上被灯砸了之后,我就一直开始做这种梦。”宁川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夕阳,低声叹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他将手中的病历单仔细折好,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仿佛在藏匿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然后重新迈开脚步,走上回家的路。
街道两旁的路灯还未亮起,广播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几分严肃:“近日,我市诡异活动频率较上月显著上升,治安署提醒各位市民,夜间务必不要外出,避免前往偏僻区域。如发现行踪诡异的生物或异常现象,请及时通过官方渠道向治安署报案,核查清楚后,执法者将会第一时间出手处置。”
播报声稍作停顿,又切换到另一条更引人注目的新闻,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本台最新消息,西方某国官方发布声明,称已寻找到唤醒‘天帝’‘因陀罗’等神话体系神明的具体方法,并公开表示,华夏境内至今无神庇佑,所谓的‘人类守护’不过是自欺欺人。”
宁川的脚步顿了顿,抬头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那里,一座通体银白的高楼正矗立在建筑群中,即使在夕阳下,也散发着如同灯塔般的耀眼光芒,那是整个江南市的制高点,也是无数人心中的安全感来源。
灯塔!
这是所有人对它的称呼,更是执法者联盟在江南市的居住地。
一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神明复苏”席卷全球——各国神话体系中的神明相继降临人间,他们带来了能滋养万物的灵气,却也唤醒了神话故事里那些潜藏的诡异生物。这些诡异不受任何规则束缚,肆意践踏着人类的栖息地,无数城市在一夜之间沦为废墟。
彼时,西方有“奥林匹斯众神”庇佑,东方邻国也有“八百万神明”守护,唯独华夏,始终没有任何神明现身。就在人类即将陷入绝望的危机关头,一批体内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类挺身而出——他们没有神明的力量,却凭着一腔热血与必死的决心,在诡异的獠牙下杀出一条生路。
数十年的战斗里,他们从最初的零散反抗,逐渐凝聚成统一的“执法者联盟”;从只能被动防御,到能主动猎杀诡异。最终,他们在华夏每一座幸存的基地市中心,都建立起这样一座“灯塔”,每座灯塔里都驻守着一支精锐执法者队伍,日夜巡逻,诛杀诡异,用人类自己的力量,换来了如今城市的安稳。
夕阳把宁川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晒得发软的面条,拖在回家的柏油路上。他揣着兜里那张盖了红章的“无病证明”,指尖蹭着纸边,忍不住又苦笑了一声——早上在诊疗室跟王医生说“梦里见着诸神舞台”时,老医生那眼神,跟见着谁家宠物突然开口背唐诗似的,震惊里掺着三分同情,最后还语重心长补了句“小伙子少看点玄幻小说,脑子容易‘打结’”。
这也不能怪王医生。毕竟在华夏,“神”这玩意儿早成了博物馆里的老古董,或是小说里的流量密码。
宁川想起上周跟同桌李昊唠嗑的事儿。当时他随口提了句“古代人拜神求雨”,李昊嚼着辣条瞪大了眼:“求雨?直接开人工降雨不就完了?神能比气象局还准?”还有楼下张奶奶,上次孙子感冒发烧,老人家第一反应是找社区医生开退烧药,而不是像古籍里写的那样去庙里焚香——用张奶奶的话说:“烧香能退高烧?还不如多喝两碗姜汤实在。”
可不是嘛。自打一百年前那场“神明复苏潮”过去,别的国家还在靠神打架护着地盘,华夏早靠执法者联盟的“灯塔”把诡异收拾得服服帖帖。家里的空调比龙王的降雨术管用,医院的手术刀比神佛的“灵丹”靠谱,就连晚上走夜路,路灯比庙里的长明灯还亮堂。日子一久,“神”就成了家长嘴里“哄小孩的故事”,课本里“古代文化常识”,年轻人聊天时偶尔蹦出的“玩笑梗”,谁还真把这当回事儿?
宁川摸了摸兜里的病历单,又想起梦里那片雾蒙蒙的诸神墓地——青灰色的石碑上刻着看不懂的纹路,风一吹还能听见细碎的声响,跟真的似的。可这话要是说出去,保准有人拍着他肩膀说“兄弟,你这梦做得挺有‘编剧天赋’”,搞不好还得被拉去做个“精神状态复查”。
正琢磨着,天边最后一点橘红色也沉了下去,夜幕跟块大黑布似的罩下来,路灯齐刷刷亮了,暖黄色的光把街道照得清清楚楚。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还开着门,老板正用扫码枪扫着顾客的牛奶,收银机“叮”一声响,比任何“神谕”都让人踏实。
宁川推开单元楼的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他走上三楼,掏出钥匙开门,刚把鞋换好,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阿川回来啦?快洗手,今晚炖了你爱吃的排骨,再等十分钟就能出锅!”
“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