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司马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冤枉钟会了。这位确实是在嵇康那件事上有极大私心,但这次谋划伐蜀,看起来还是靠谱的。
“就这么定下来吧,大军先开拔到关中,引而不发。同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打通行军路线!”
司马昭沉声说道。
他伐蜀准备了好几年,就是不想有那种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前往关中的场面。如此一来,傻子都知道要伐蜀了,等大军开到汉中,姜维的兵马早就回防,还打个球啊。
“下官这便出发前往长安,洛阳兵马,可以缓缓而行。”
钟会对司马昭作揖行礼说道。
“嗯,士季谋划甚合我意,这便动身吧,我在洛阳等你得胜归来。”
司马昭哈哈大笑道。钟会随即领命而去,回家收拾行囊,准备奔赴关中公干。
待他走后,司马昭长叹一声,心中有股憋了很久的郁气被吐了出来,有种身心通透的舒畅。
其实,自从曹奂上位后,这位天子就很懂事,知道他就是个橡皮图章和大号工具人。所以在登基的那年,就给司马昭上了一键三连篡位套餐: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司马昭拒了。
一年后曹奂又加,司马昭又拒。
后面就是曹奂一直加,司马昭一直拒,到现在已经加了四次拒了四次。据说曹奂现在正准备加第五次,司马昭依旧打算拒绝。
事实上,强行登基,也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后世史书所记,就比较难听了。而且没有军功打底,强行登基的话,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不排除再次出现淮南三叛的情况。
这次伐蜀,可以说是寄予了司马昭的全部希望和念想。
忽然,他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派人去把主簿师纂找来。
深夜召唤,很不寻常。一见面,跟随司马昭多年的主簿师纂就低声问道:“大将军,深夜相召,有什么要事下官去办么?”
司马昭将一封刚刚收到不久的帛书放在桌案上,示意师纂自己看。
“这……”
师纂差点说这人是傻子吧,看到落款是邓艾,这才没有说出口。邓艾居然还在劝说司马昭不要出兵伐蜀,并且罗列了原因一二三四五等等等。
你说他傻吧,他说的头头是道,不像是在胡搅蛮缠的,每一点都切中要害。
你说他聪明吧,如今朝廷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司马昭伐蜀已经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经射出去了!
邓艾还在那说不要出兵,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去一趟狄道,跟邓艾好好说说本将军的意思,然后作为副将稍稍牵制一下邓艾,让他不要胡作非为。
该动的时候要动,不该动的时候不能动!”
司马昭沉声吩咐道。
听到这话,师纂一股恶气涌上心头,要不是面对的是司马昭,他早就骂街了。远方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低语:你拿着这把刀,去把唐僧师徒给杀了。
邓艾部曲跟师纂根本不熟悉,他这个大将军府的主簿空降到陇右当副将,这个命令真是一言难尽。
邓艾已经在西北屯田多年,那边上上下下都是邓艾的亲信。师纂空着手去,能掌控住军队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师纂是大将军府的主簿,他的个人前程,和司马昭是完全绑定在一起的。
“明白了,下官这便启程,请大将军放心!”
师纂对司马昭行了一礼,接过军令转身便走。
司马昭连忙喊住他,低声吩咐道:“到时候邓艾若有反心,你可以便宜行事!”
看着师纂离去,司马昭松了口气。
他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该下的命令都下达了,患得患失之间产生了难以忍耐的焦躁。
一大清早,打着哈欠的羊徽瑜,就被司马昭请到了书房,她看起来睡眼惺忪,慵懒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
只是看到这位眼睛都熬红了的大将军,羊徽瑜马上调整了心情,她迷惑不解问道:“大将军是因为什么事情忧愁么?”
“还不是钟会领兵之事,唉!”
司马昭长叹一声。
“大将军既然担忧钟会,何不自领一军去关中?”
羊徽瑜揶揄问道。
司马昭顿时哑火了,有些幽怨的瞪了羊徽瑜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叹气。
羊徽瑜上前给司马昭倒了一杯酒,安慰他道:
“大将军啊,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你必须要在洛阳坐镇。
以我愚见,三路伐蜀大军之中,诸葛绪能力平庸,只是为了堵住邓艾胡来的垫子。
伐蜀大将之争,必定在邓艾和钟会二人之间产生。
既然钟会强势,不如大将军现在就加封邓艾。钟会得知此事后,必定妒忌邓艾,二人便不可能联合起来,据有蜀地而自立。
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大将军坐山观虎斗,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对啊!
司马昭激动得站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样。他兴奋得差点没把羊徽瑜抱住猛亲一顿。
羊徽瑜松了口气,其实这些话也不是她想的,而是石守信和她房事完以后在床上说的。
“是了是了,嫂子说得对,说得对。”
司马昭感激的点点头,心中忧虑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法。
羊徽瑜指了指桌案前的软垫,示意司马昭不要激动,坐下再说。二人落座之后,羊徽瑜长叹一声道:“唉,国事烦忧,大将军要保重身体。伐蜀之事,在于互相制衡,大将军多想也是无益。”
听到这话,司马昭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位嫂子一直与自己相善,特别是在建议司马攸过继这件事上,直接锁死了继承大统的格局。说句难听的,从暗黑的角度看,就是这位司马师的继室,配合司马昭夫妇,夺取了司马师奋斗一生的胜利果实!
司马昭对羊徽瑜有些不可启齿的小心思,也是源自于此。嫂子半个屁股都坐我腿上了,何不跟我睡一个被子呢?
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兄长狠辣无情,喜欢杀人立威,哪怕至亲至爱之人也照杀不误。
大将军你和他不同,你心软又好面子,容易被人蛊惑。钟会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他活着,就是在不断让你得罪人。他在把你当刀,来办他自己的事情。
杀一个钟会,多少可以挽回一些声誉,这件事犹豫不得,迟早要办了。
从现在开始,大将军就要准备此事。不杀钟会,难道将来杀得朝堂血流成河吗?”
羊徽瑜循循善诱,说得入情入理。表面上看是在贬损司马师,实际上则是在暗夸司马昭人品比他兄长好得多,这话让司马昭心中很适用。
司马昭点点头,默认了嫂子羊徽瑜的说法。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但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完全不一样了。
“嫂子说得对,是要提前准备一下。”
司马昭眼中寒光一闪,已经下定决心了。
羊徽瑜看到司马昭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起身告退。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看石守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