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摘翠阁中蔓延。
“明儿,抬头看我。”他眸色沉沉,“此话当真?”
她攥紧掌心:“是。”
夕阳西沉时,萧廷洲独自返回斋舍,影子被拖得细长,他揉着额角苦笑,自己果然还是配不上她。
突然,他脚步一顿。
几个华服男子拦住去路,齐刷刷跪下。
萧廷洲眉心微蹙。
“我等在此恭迎少爷回府。”
萧廷洲眸色骤冷:“英国公派你们来的?”
“正是。”
他嗤笑:“这老东西竟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
“少爷息怒。”为首之人额头抵地,声音异常强硬,“您身为萧氏宗子,国公爷命您即刻回府,未来继承萧氏家主之位。”
“家主?”
萧廷洲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淬着刻骨的恨意,“八岁那年的暴雪夜,他不分青红皂白,亲手将我们母子赶出府门时,怎么不提什么家主之位!”
他猛地揪住那人衣领,眼底猩红:“你们可知这些年,我与母亲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们可曾衣不遮体过?可跟野狗抢食过?可在破庙里靠馊水度日过?你娘为了半个馒头,可跪在地上给人磕头过?!"
来人面色微变:“正因如此,少爷更该趁此机会讨回公道,夺回属于您的一切啊。”
“呵,我的一切?”萧廷洲冷笑,“他哪里是要我继承家主之位,他是要我这条命替他办事吧?”
“国公爷绝非此意。”
萧廷洲一把将人掼在地上:“告诉英国公,我宁可死在外面,也绝不踏入萧家一步!”
见他不为所动,来人躬身:“少爷保重,卑职今日先告退,改日再来相请。”
“不必。”萧廷洲转身,衣袂如刀,“我早无家可归,你们便是来千次万次,答案依旧。”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狰狞。
夜色如墨,斋舍沉寂。
萧廷洲在明琬房门前驻足,烛光从门缝渗出,却始终无人出入。
他转身回房,躺在榻上,许久未眠,不知在思忖什么。
*
清晨,萧廷洲冷眼看着杜明琬混入书生群中远去。
路过学堂廊下,李振抱着书卷坐在石阶上痛哭。明琬驻足:“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身旁的尖脸书生拽住她:“杜公子!他家欠了巨额印子钱,如今已是过街老鼠,快退学了,你莫要惹祸上身!”
“十年苦读,万不可退学,我可以帮他缴书费。”
那尖脸书生再次拦住她:“区区商贾之子,咱们何必理会?”
明琬皱眉:“可我们……”
“夫子要到了,”尖脸书生打断,“为他耽误课业,惹恼夫子,值得吗?”
她抿唇,最终随人群离开。
三日后,明琬抱着一摞书找到李振:“李兄,这些书我实在用不上,能否辛苦你替我保管?”
李振接过书,哽咽道:“杜公子,如今只有你还愿与我说话。以前家里荣耀时,周围一堆人簇拥着,现下家道中落,昔日好友一夕之间全变了副嘴脸。”
他抹泪:“人心何等凉薄。”
“坚强些,好好读书,”明琬轻声道,“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廊柱后,萧廷洲指节叩墙,眼神阴沉。
「果然对谁都这般心软。」
奴婢也好,同窗也罢。
对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