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华灯初上时分,沈惟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他步履从容,径直走向惯常的靠窗雅座,与相熟的茶博士略一颔首,对方便心领神会:“沈大人安好,照旧龙团一壶?”
沈惟清微微颔首,正待落座,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自角落阴影里缓缓站起,向他走来。
待看清是定娘,他明显一怔,身形顿住,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与不易察觉的复杂。
定娘在离他三步之遥处便停下脚步,深深福了一礼,姿态恭谨而卑微,低声道:“主君万福。”
沈惟清站起身来,伸出手来示意她坐下,定娘于是挪步至他对面的座位边缘,挨着凳子边沿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上。
未及开口,两行清泪已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面颊。
她慌忙用帕子掩住口鼻,强忍着喉间的哽咽,肩膀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惟清眉头微蹙,身体略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定娘?你怎会在此?出什么事了?”他的语气带着克制,但关切之意仍在字里行间透出。
定娘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那声音却依旧带着破碎的哭腔:“沈郎,求你救救琪儿!她如今身陷开封府大牢了!”
抬起婆娑泪眼,满是哀求,“妾不敢求别的,只求主君设法让妾身能去牢里瞧她一眼,看她是否安好,妾身这心里,实在……”
话未说完,泪又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沈惟清闻言,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点从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什么?琪儿进了大牢?这从何说起?她一个闺阁女子,素日只在炊烟阁打理生意,怎会惹上牢狱之灾?可是,可是卷入了什么官司?或是铺子里的课税未清?”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最可能的缘由。
定娘摇了摇头,道:“铺子里的账是琪儿亲自管着,不会有差错,如今,就是不知她是卷进了什么官司里,竟无人知晓。”
沈惟清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找昔日的同窗们打听一番,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话头一转,沈惟清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在外面可还过得去?”
定娘微微垂首,双手依旧紧攥着膝上的帕子,声音轻而柔顺:“劳主君记挂,自琪儿那回撞伤了头,醒来后着实消沉了好些日子。后来,”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后来宅子被收,为了赎回宅子,手头也紧巴得很,实在是没了退路。琪儿这孩子,硬是咬牙撑了起来,又开了炊烟阁。所幸,她倒真把那铺子料理得井井有条。”
定娘的话语里没有半句提及沈惟清,却让他不敢抬头直视定娘。
定娘见沈惟清面有愧色,道:“当年的事,我知道主君的难处,也从不曾有过埋怨,只是苦了琪儿这孩子跟着受苦,她到底也是沈府千金,万望主君能垂怜这孩子。”
沈惟清郑重颔首,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打听,你安心等我消息。”
定娘得了沈惟清的承诺,没有多停留,起身福了一礼,便离开了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