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那七个如同烂泥的官吏从地上拖拽起来。
求饶声、呜咽声在士卒的呵斥声中显得微弱又可怜,很快几人便被拖离了正堂。
余下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将头垂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这事儿还没结束。
果然,刘珩的目光再次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至于尔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众人身体瞬间绷紧的样子。
“尚能勉力维持,未酿成如彼七人之滔天大祸。”
刘珩话锋一转,语气稍缓:“然!亦多有失职懈怠之处!隐匿田亩、清查不力、坐视奸商囤积、对官仓之失知情不报乃至默许纵容者,比比皆是!”
他拿起郑浑整理的那卷简牍,随手翻开一页,目光落在上面一个名字上:“万年县令王祜!”
被点到名字的县令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万年县去岁上报田亩数量,比郑文公所查隐田,少了近三成!你给本官解释解释?”
“下官……下官……失察!下官有罪!万望府君开恩!”
王祜吓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
“失察?好一个失察!”
刘珩冷哼一声:“念你县中尚无大恶,此次暂留尔职,罚俸一年!限尔一月之内,将隐田尽数登记造册,补缴历年所欠赋税!若有半分拖延或弄虚作假……”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府君开恩!谢府君开恩!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误!”
王祜顿时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
刘珩不再看他,目光又落到简牍另一处:“池阳县令尹翼!”
一个跪坐在后排的中年官员猛地一哆嗦,慌忙离席伏地:“下官在!”
“池阳县粮价,自去冬至今,飞涨三倍有余!市井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民怨沸腾!尔身为一县父母官,非但不平抑粮价,反纵容妻弟参与其中,牟取暴利!可有此事?”
尹翼如遭雷击,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铁证如山,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即刻革职!”
刘珩毫不犹豫:“一并下狱,待审!”
有士卒迅速上前,将瘫软的池阳县令尹翼拖走。
接下来,刘珩依据郑浑查实的账册,或点名申斥,或勒令限期整改,或因功擢升,一一发落。
每一次点名声起,都让余下的官员心头狂跳,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偌大的正堂里,只有刘珩冰冷的声音、郑浑偶尔补充的低语、以及官员们领命时的应诺声。
当最后一名因治疫有功且治下安宁,被刘珩犒赏的官员领命后,堂中重新恢复死寂。
刘珩缓缓坐回主位,堂下剩余的官员们,个个神色凝重,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主位上那位年轻府君的敬畏。
他们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位阳武侯、新任的左冯翊,绝非依靠汉室宗亲身份幸进的膏粱子弟,而是一柄真正的宗室利刃,可以想象,自今日以后,刘珩的意志,便是左冯翊无人敢违逆的铁律。
“那些将手伸到郡府以及各县官仓的豪右,”
刘珩沉声道:“本官自有计较,而今各县当务之急,是稳住民心,恢复农事!同时各县皆张贴告示:左冯翊全郡,清丈田亩,分授流民,招抚离散!郑文公。”
他看向身旁一直静默肃立的郑浑。
“下官在。”郑浑躬身应道。
“由你暂领郡丞事,总揽钱粮度支。”
刘珩下令,目光扫过堂下:“各县令长,自即日起,一切有关田亩、赋税、仓储、流民安置之文书账册,皆需报郑文公核查!有敢隐匿、拖延、敷衍者,那七人便是前车之鉴!”
“诺!”
郑浑肃然领命。
“诺!谨遵府君之命!”
堂下官员亦是齐声应诺。
一场酒宴,似乎有些不欢而散,但随着这场酒宴的结束,阳武侯刘珩的赫赫凶名彻底传遍了左冯翊……
在此以后,郑浑的临时“度支所”成了左冯翊府官廨中最忙碌的地方。各县的文书、账册如同雪片般被快马送来,堆满了案头。
郑浑带着几个临时调拨来的精明书吏忙忙碌碌,各县派来的属官,皆是战战兢兢地等候在厢房外,随时准备接受郑文公的质询或训斥。
整个左冯翊的田亩、户口、仓储数据,在这种高压下被迅速理清,原本有些混乱的财政体系被强行纳入一个可控的轨道。
而刘珩对于各县送来的文书,他只抓大略,毕竟对于这般繁琐的事务,他是真的不在行。所以将具体事务尽付郑浑,这份信任,也让郑浑对于这位年轻的主公更加死心塌地。
自从郡守府的案牍有郑浑去扛之后,刘珩整日带着景伯在城内城外闲逛。
这一日,刘珩穿着一身细麻深衣,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青色直裾,腰间只系了根普通的革带,悬着块成色尚可的玉佩,脚蹬布履,活脱脱一个家境尚可、出来踏青游玩的富家子弟。
景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同样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微微佝偻着身子,怀里抱个小包袱,里面是些水和干粮,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侯爷,这城外荒僻,刚遭过兵祸,流民也未必都安分,还是早些回城稳妥些。”
景伯忍不住又一次低声劝道,自从刘珩离高陵城越来越远,漫无目的地在田埂上溜达,老头的眉头就没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