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粗暴推开,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朱寿下意识地眯起眼,只见徐达那魁梧的身影堵在门口,脸上没有了昨日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急切、探究和一丝狂热的神情。
“寿王殿下!请随老夫走一趟!兵部演武场!”徐达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寿,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你那‘脆铁’……有古怪!”
朱寿心头一跳。古怪?是发现了“惊雷”特性?他压下激动,看向旁边的宗人府官员。那官员显然已被徐达的气势慑服,又得了上峰默许,连忙躬身:“殿下请。”
走出阴冷的宗人府,朱寿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被徐达“押”到了兵部演武场。场中央,那块布满裂纹、中心带着奇异熔融痕迹的“脆铁”碎片,如同一个沉默的怪物,静静躺在那里。周围站满了神色惊疑不定的兵部官员和匠作。
“殿下请看!”徐达指着碎片,又指着远处一根被劈断的硬木桩,还有他虎口上简单的包扎,“昨日老夫盛怒之下,全力劈砍此物!结果……便是这如同天罚般的巨响!还有这碎片,它竟未彻底崩碎!”
徐达眼中闪烁着军人的敏锐和疯狂:“殿下!此物虽脆,不堪刀兵!但其硬度无双,受重击时能爆发惊雷之音!老夫在想……若将此物制成圆球,内填猛火油(石油)或精炼火药,再以引信触发……当其爆开时,坚硬外壳化为万千利刃,伴随震天巨响!此等神物,用于守城、破阵、惊敌……岂非神兵天降?!其名……或可曰‘惊雷弹’!”
“惊雷弹!”朱寿心中剧震!徐达的军事直觉太可怕了!他竟然从一次意外的劈砍中,直接构想出了破片杀伤爆破弹的雏形!这思路,完美契合了“脆铁”的特性——硬度高(破片锋利)、脆性大(易碎裂)、受冲击发声(震慑)!这简直是歪打正着,为“废料”找到了最合适的归宿!
“魏国公高见!”朱寿强压激动,立刻顺水推舟,“此物……此物确有此能!然需精细设计外壳厚度、装药量、引信位置,方能威力可控,不致自伤!且……此铁含‘浊煞’‘阴寒’之气过重(磷硫杂质),恐影响爆裂威力及稳定性,需以‘凝华粉’(碱性熔剂)之法先祛其‘煞气’!”他趁机抛出脱硫方案。
“凝华粉?”徐达一愣。
“正是!”朱寿连忙解释,“此乃一隐世高人所授秘法,以特定石粉(石灰石)煅烧调和,加入炉中,可吸附‘浊煞之气’(脱硫),使铁质更为稳固!若辅以新的‘造化之工’(碱性转炉法),或能炼出真正刚柔并济之材!届时,‘惊雷弹’外壳更坚,破片更利,爆裂更可控!甚至……可为精良火铳提供膛管!”
朱寿画了一个更大的饼——从爆破弹延伸到改良火器!他知道,只有更大的利益,才能彻底绑住徐达这辆战车,也才能说服朱元璋!
徐达的眼睛彻底亮了!从“脆铁废料”到“惊雷弹”,再到“精良火铳”,这条路径清晰可见,且直指他作为武将的核心需求——更强的武器!
“好!好!好!”徐达连说三个好字,重重一拍朱寿肩膀(拍得朱寿一个趔趄),“殿下果然深藏不露!这‘凝华粉’和新的‘造化之工’,需要什么?老夫亲自去找陛下讨要!工部若敢拖延,老夫拆了他的衙门!”
就在徐达豪气干云,准备拉着朱寿立刻面圣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东宫內侍气喘吁吁地跑到朱寿面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吉人天相!李院正以水蛭吸血秘法,辅以金针参汤,已稳住病情!高热尽退,青紫消退,虽仍虚弱,但……但命保住了!陛下闻之,龙颜稍霁!特命殿下速去东宫复命!”
朱标挺过来了?!水蛭吸血真的有效?!
朱寿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医疗线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了!虽然磺胺的副作用事件影响恶劣,但人救活了,就是最大的转机!
“天佑太子!天佑大明!”朱寿由衷感叹,立刻对徐达道,“魏国公,事不宜迟!你我速去东宫,将此‘惊雷弹’之策与炼钢新法,一并禀明父皇!太子康复,正当其时!”
徐达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太子康复是最大的喜讯,此时进言,事半功倍!他大手一挥:“走!”
东宫寝殿内,药味依旧浓郁,但气氛已大为缓和。朱元璋坐在朱标床边,看着儿子虽然苍白却平稳的呼吸,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李时珍侍立一旁,神情疲惫却难掩欣慰。
“儿臣(臣)叩见父皇(陛下)!太子殿下!”朱寿与徐达行礼。
“起来吧。”朱元璋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朱寿,“标儿能挺过来,李院正居功至伟。”他刻意忽略了朱寿的“仙丹”。
“父皇,太子殿下洪福齐天,李院正妙手回春!”朱寿连忙表态,随即话锋一转,“然儿臣亦从此次‘药性相激’(委婉指副作用)中悟得教训,万物相生相克,仙法亦需循造化之理!正如青州之‘脆铁’……”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锐利起来。
徐达立刻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陛下!寿王殿下所言‘脆铁’,实乃天赐神物!其虽不堪刀兵,却另有惊天动地之能!”他立刻将演武场“惊雷巨响”和“惊雷弹”的构想,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声巨响“堪比天雷”、“震慑心魄”!
“……陛下!若以此‘惊雷弹’置于边关雄城,北元蛮子胆敢叩关,一声惊雷,天崩地裂!万千破片,如雨倾盆!任他铁甲骑兵,也叫他魂飞魄散,血肉成泥!此乃守国神器啊!”徐达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得满脸通红。
朱元璋听着,眼中精光闪烁。天雷般的巨响?破片杀伤?守城神器?这描述,比朱寿之前的“天雷”更具象、更实用!尤其是当徐达提到“此物外壳,正是那不堪用的‘脆铁’所制”时,朱元璋的嘴角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废物利用,变废为宝?这反转,着实出乎意料!
“老七,徐达所言……可是实情?”朱元璋看向朱寿。
“回父皇,魏国公所言非虚!”朱寿连忙躬身,“此物特性,儿臣亦感惊异!然欲使其威力可控,成为真正利器,尚需两步:其一,以‘凝华粉’祛其‘浊煞之气’,使其爆裂更烈,破片更锐!其二,辅以新的‘造化之工’,精炼铁质,未来或可锻造真正坚韧之精钢,用于火铳膛管,使其射程更远,威力更强!此二法,皆需工部鼎力支持,大量物料人手!”
朱寿趁机提出了资源需求,并将“惊雷弹”和“未来精钢火铳”绑定,描绘出一幅强大的军工蓝图。
朱元璋沉吟不语,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扶手。他看着病榻上虚弱的朱标,再看看眼前这两个描绘着“惊雷”与“精钢”的臣子(儿子)……风险与机遇,失败与反转,如同乱麻般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