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血色从掌纹间褪去,像被抽走的烛火。
手机屏幕上,1996年的合影里,周德海搭在许国强肩上的手还带着温度——阳光斜照在厂区门口,两人肩并肩笑得坦荡,衣角被风吹得微扬,仿佛能听见快门按下时胶片机“咔嚓”一声轻响。
可墙上许国强的照片被挖去的眼洞正漏着风,冷得他后颈发紧,汗毛直立,仿佛有细针顺着脊椎一寸寸往上爬。
他调出两人的电子档案,鼠标滚轮滚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秒针在寂静中滴答——许国强是仓库管理员,周德海是装卸工,同组三年,考勤表上连请假日期都重叠过七次。
指尖划过屏幕时,那行数据像烙铁般烫人。
直到1996年10月,许国强的离职申请单突然跳出来,户籍迁出记录紧跟着,而一个月后,第一起小卖部命案的现场照片就压在了档案最底层。
泛黄的相纸上,血迹已干成暗褐色,但江临风仿佛仍能嗅到那股铁锈般的腥气,耳边回荡着警员低声的“人没了”。
“送货工……”他喃喃重复着案卷附录里商户登记表的潦草备注,“被围打的送货工。”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90年代的纸质笔录扫描件在屏幕上一页页翻过去,终于在某张皱巴巴的商户情况说明里,看到一行褪色的蓝黑钢笔字:“有个送货的工人被几个店主围在店里打了一顿,说他偷烟。”墨迹晕染处,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纸页被汗水浸湿的褶皱触感。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几乎是扑过去接的。
“芳姐?”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查到了。”芳姐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背景里传来微缩胶片阅读器的“咔嗒”声,清脆而机械,像某种倒计时的齿轮在转动,“96年8月12日,便民烟酒行的治安调解残页。周德海被三家店主扣了三小时,推搡殴打,厂方领人——签字的是许国强。”
江临风的呼吸顿住了。
许国强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像根细针戳进他太阳穴,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神经。
“领人?”他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对。调解书写着‘南粤腌渍厂许国强代行保释’。”芳姐的鼠标点击声清晰可闻,像是在敲击某种密语,“但后续厂里还是以‘盗窃’为由开除了周德海。可能……”她顿了顿,“可能许国强是去救人,周德海却觉得他是去确认自己是贼?”
江临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角的老疤——那是他刚入行时熬夜比对指纹,困得撞翻椅子留下的。
此刻这个疤突然发烫,烫得他想起许国强照片上被挖去的眼睛,想起仓库外“还差三个”的刻痕,刻刀划过水泥墙的“吱——”声仿佛就在耳边。
“目击者里有个老陈,现在花都区殡仪馆退休守夜。”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布料摩擦手臂时带起一阵静电,像命运的火花在皮肤上跳动。
花都区的老平房藏在香樟林里,青苔漫过门槛,湿滑黏腻,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门环上结着蛛网,指尖触到时,蛛丝黏在皮肤上,凉得一颤。
江临风敲了三遍门,门后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木板吱呀作响,像是老人骨头在**。
“谁啊——”
“陈叔。”江临风举起合影复印件贴在门缝上,“南粤腌渍厂1996年优秀员工合影,您当年是夜巡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老陈的眼睛从门缝里挤出来,浑浊却突然亮了一瞬,像灰烬里迸出火星。
他盯着照片看了足有半分钟,才拉开门:“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