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保宁府的城墙染成诡异的暗红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变故。锦衣卫百户周正捏着那封密信,信纸边缘被他的指甲刮出深深的褶皱,仿佛他内心被撕扯的痕迹。骆养性的字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局势骤变,护送林宇风险剧增。见机行事,速速脱离,不可恋战”,短短二十余字,却像重锤般砸在他心头。他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林宇营地袅袅升起的炊烟,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从前。
遥想当年,于北镇抚司内,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在庄重肃穆的氛围中立下誓言,“忠于陛下,不畏强权”,字字铿锵,落地有声。彼时绣春刀出鞘,寒光凛冽夺目,仿若能斩断世间一切不公,他们怀揣着炽热之心,一心只为守护心中那纯粹的正义,那是他们身为锦衣卫的至高信仰。
可时光悠悠流转,现实却如同一把钝刀,没有凌厉的锋刃,却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一点点、一寸寸地磨去他们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且看如今,锦衣卫薪俸微薄,这点待遇,若是仅凭那既定的月银,莫说过上富足生活,便是维持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显得捉襟见肘。他们若想手头宽裕些,能在这繁华京城中撑起一个家,便不得不另寻“外快”。如此一来,在权衡利弊之后,众人心中都有了思量,实在犯不着为了这点微薄的俸禄,将自己置身于林宇与朝廷那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争斗旋涡之中,毕竟旋涡之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头儿,真要撇下林将军?”小旗官陈七蹲在墙角,磨着绣春刀的手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纠结与挣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仿佛希望周正能给出否定的答案,“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背信弃义的事?”陈七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周正内心深处的枷锁,让他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涌来。
周正面色骤变,双手颤抖着,猛地将密信狠狠塞进怀中。腰间那金属腰牌,在这慌乱动作中,重重撞在坚实甲胄上,瞬间发出一阵清脆声响,可这声响,在周正耳中,却好似一道无情的嘲讽。“弃义?你真晓得温体仁那老匹夫手段有多狠辣?上回李侍郎,不过是为言官说了句公道话,结果呢,全家老小……”话说到此处,周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猛地噤声,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将后半句话咽下。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与痛苦,怎么敢再回忆李侍郎一家的惨状啊,那血腥场景,早已成为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夜深人静时,常如鬼魅般缠上心头,让他冷汗淋漓。恰在此时,远处传来更夫有节奏的梆子声,那声音在寂静夜里传得极远,惊得城头栖息的一群寒鸦“扑棱棱”振翅而起,它们黑压压的羽翼,如同一大片乌云,瞬间掠过城头。这景象,好似上天降下的不祥之兆,沉甸甸地压在周正心头,可不正像他此刻被阴霾彻底笼罩的内心写照么掌灯时分,周正带着十余名锦衣卫来到林宇驻地。烛火摇曳中,林宇正在擦拭佩剑,剑锋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周百户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林宇头也不抬,声音却像淬了冰,让周正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周正的绣春刀鞘蹭过门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为他接下来的背叛奏响序曲。他强笑着作揖,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林将军,卑职乃锦衣卫千户,奉指挥使大人之命,特留驻保宁协助平叛。此来,我等携有圣上密令,一应事务皆可便宜行事。您尽管放心,我等自当恪守职责,全力配合将军。待此地局势稳定,我等即刻便会撤离,绝不干涉地方之事。”他的话语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