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轰然炸响。
那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现实与幻觉的帷幕。
紧接着，整个地下三层，爆发出尖锐凄厉的警报声！幽蓝色的应急灯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灯取代，疯狂闪烁，将实验室里每一件冰冷的器械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警报！警报！B-7区中央反应釜发生物理冲击！安保人员立刻前往！”
“警报！一级入侵警报！”
冰冷的电子音在头顶回荡，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林默的耳膜。
但他却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警报声，安保人员，暴露的风险……这一切都变得次要。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片云雾缭绕的峨眉山，那间弥漫着松香与血腥的石屋，和他自己那张年轻、冷漠，倒映在药柜玻璃上的脸。
还有那双握着手术刀，稳定得令人发指的手。
那不是幻觉。
那是记忆。
是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是被业火灼烧了近百年，依旧清晰如昨的罪孽。
原来，菁华集团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并不是第一次见。
而是……温故知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自我憎恨，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能洗刷掉那只沾满同胞鲜血的手的触感。
“砰！”
实验室的铅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击。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
门外传来安保人员的怒吼。
这声怒吼，终于将林默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懒散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疯狂。
报应吗？
这就是我的报应吗？
让我亲眼看着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在百年之后，以一种更加精致、更加工业化的方式，重新上演一遍。
好。
好得很！
如果这是天道要我偿还的债，那我就连本带利，把这罪恶的源头，一起掀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那个他刚刚触碰过的中央混合反应釜。操作面板上，复杂的流程图和化学公式还在闪烁。他没有时间去修改配方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板下方一个被红色盖子保护起来的紧急排污阀上。
他一把扯掉保护盖，露出了下面的手柄。
【启动紧急排污，将导致价值千万的设备与原料损毁，并对城市地下水系造成未知污染，干预凡世因果，罪业深重。】
【消耗阴德点：200点。】
【当前余额：489点。】
血红的数字在眼前疯狂跳动，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去你妈的阴德！”
林默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下了那个手柄！
“轰隆隆——”
巨大的反应釜内部传来沉闷的咆哮，蛛网般的管道开始剧烈震动。连接着釜体的阀门“咔哒”一声全部打开，那些混合着“原料”的、价值连城的半成品药剂，如同蓝色的瀑布，被一股巨大的压力直接冲进了下方的排污管道！
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实验室。
“他妈的！他在毁掉设备！强行破门！”门外的吼声变得歇斯底里。
林默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杰作”，转身冲向实验室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专门运送废料的垂直升降梯，小，且隐蔽。
这是钱卫国记忆里，唯一一条不经过主通道的逃生路线。
他一脚踹开升降梯的薄铁皮门，纵身跳了进去。
与此同时，面包车里。
阿四已经把十个指甲啃得像狗啃过一样，他焦躁地在狭窄的车厢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完了完了，掌柜的进去快一个小时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被做成标本了吧？”
小倩紧闭着双眼，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看”到了。
她不仅“看”到了实验室里的警报和混乱，更“看”到了林默精神世界里那场恐怖的海啸。
那不是属于林默一个人的痛苦。
那是无数个在冰冷手术台上，在绝望中被活活摘取大脑的亡魂，跨越了近百年的时空，将他们所有的恐惧、痛苦和怨恨，通过林默这个“媒介”，一次性地爆发了出来。
那股怨念之强，甚至让小倩这个鬼魂都感到心悸。
“小倩姑娘，你别吓我啊，你倒是说句话啊！掌柜的到底怎么了？”阿四快哭了。
“他……”小倩刚想开口，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巨大的精神冲击，顺着她和林默之间的联系，狠狠地撞了过来。
“噗——”
小倩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淡青色的阴气喷了出来，身体软软地倒向一边。
“小倩！”阿四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一直趴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黑猫，此刻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了岁月轮回的、古井无波的冷漠。
「账单，送到了。」
它低语了一句，舔了舔爪子，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就在这时，车门“哗啦”一声被从外面猛地拉开。
林默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头栽了进来，然后重重地关上车门。
他浑身湿透，不知是冷汗还是溅上的药剂，那身借来的白大褂上沾满了污渍，金丝边眼镜也歪在一边，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让阿四和小倩同时噤声。
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绝望、和深刻自我毁灭倾向的恐怖气息。
“掌柜的！你……你没事吧？后面没人追来吧？”阿四哆哆嗦嗦地问。
林默没有回答，他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一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那个仇人，就是他自己。
“开车。”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去、去哪儿？”
“随便！离开这里！”林-默一拳砸在仪表台上，坚硬的塑料外壳瞬间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阿四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发动了汽车。破旧的面包车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嘶吼，猛地窜了出去，汇入凌晨空旷的街道。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和林默粗重的呼吸声。
小倩缓过一口气，虚弱地看着林默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能感觉到，林默的灵魂，正在被某种东西活生生地撕裂。
最终，还是黑猫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