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京城飘起了细雨,一改前几日的晴朗,比武大会也快到了尾声。

当朝正相兼户部尚书的李枢衡站在金銮殿偏殿三楼的镂空雕花窗前,望着偏殿正厅中入座的各派掌门及其弟子们。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他深红色的官袍上晕开几处暗色,他有着江南贵胄特有的冷白皮,六十四岁仍不见老人斑的脸庞似窖藏宣纸。眉形细长如工笔描就,眉尾隐入两鬓银丝,眼窝较寻常南人深邃,琥珀色瞳孔蒙着一层水乡雾霭,倒把那些阴鸷心思都笼成了朦胧烟雨。

“大人,唐门主到了,宴席即将开始,烦请大人入席。”

侍郎汪澄在他身后低声道。李枢衡转过身,透过珠帘望向楼下大厅。只见一袭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独自与几名唐门子弟围坐在角落中,他神态肃穆,不怒自威,腰间悬着一枚青铜令牌,在烛光下泛着幽幽青光。李枢衡一眼认出,这便是当日在校场上打平张都督的唐门主唐琢之,江湖人称其为“摘星手”,在此之前,张都督已连胜十五回,青城武当等掌门皆为其所败。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枢衡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诸位掌门,此次武林大会圆满结束,全赖各位鼎力相助。皇上特命本官设宴,以表谢意。”

唐琢之端坐席间,神色淡然。他注意到李枢衡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

酒过三巡,李枢衡起身离席。不多时,一名小厮来到唐琢之身边,低声道:“唐门主,相国大人有请,请随小的来。”

唐琢之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跟随小厮穿过喧闹的偏殿,绕过精致的花园假山,来到一间极为僻静的厢房。推开门,一股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李枢衡正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专注地看着炉上沸腾的水,手边是一套紫砂茶具,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享受片刻清闲,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间屋子。

“唐门主,请坐。”李枢衡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这是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雨前嫩芽,滋味难得,唐门主不妨尝尝。”他提起砂壶,将澄澈的茶汤注入杯中。

唐琢之不清楚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只能静观其变,在李枢衡对面依礼坐下,端起茶盏,放到鼻尖轻嗅:“茶香清冽,沁人心脾,确是好茶。只是唐某久居蜀中,于这江南雅物所知甚少,怕是品不出相国大人这茶中更深的意趣了。”他言语谦逊,却也直接表明了自己并非对方圈内之人。

李枢衡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窗外,语气似乎随意却带着沉重:“好茶需静品,但这天下……近来却已静不太平了。”他话锋一转,随即从手边拿起一张早已备好的羊皮地图,在案上展开:“唐门主可知,北地铁勒部前些日子在饮马原大败燕国主力,兵锋已直逼燕国中都?”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北方的疆域和军事态势,唐琢之的目光落在地图上,茶盖恰好划过杯沿,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燕国常年与我朝在边境摩擦,如今困于铁勒,于我大雍而言,岂非少了一个外患?”唐琢之试探着问道。

“非也,非也。”

李枢衡摇头,神色凝重,“燕国虽是旧敌,但这铁勒怕是比燕军浮屠还强悍得多。”

他话锋微微一转,带着一丝赞许的口吻说道:

“本官知道,唐门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亦怀报国之心。据我所知,贵派改良的穿云弩,已有部分提供给边军使用,其射速与威力远胜寻常弓弩,在守城时颇见奇效,将士们皆赞其精良。唐门主此举,已是功德一件。”

唐琢之闻言,心中一动,知道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连这点陈年旧事都已摸清。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相国大人过誉了。当初确应边军将领所请,提供了少量制式连弩,以助守边御侮,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此弩虽经唐门改良,但终究只是外门基础技艺,算不得什么核心。”他直接地划清了界限。

李枢衡仿佛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顺着话头往下说,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唐门主谦逊了。正是因为见识了‘穿云弩’的不凡,本官才更深知唐门技艺之精妙!然而,仅仅是连弩,尚不足以完全扭转对阵铁勒强悍骑兵的劣势。”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某个区域:

“本官真正想说的,是唐门那些名震江湖、神鬼莫测的核心机关暗器之术。譬如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孔雀翎’,或是那些能布设陷阱、迟滞敌军的奇巧机关……若能择其部分原理,哪怕只是简化应用于军阵,或设计出专门克制重骑的特殊器械,定能大大减少我朝将士的牺牲,甚至可能改变战局!此乃真正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之事!”。

唐琢之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语气斩钉截铁:

“相国大人言重了。唐门之术,并非敝帚自珍,实乃与本门独特心法、秘制材质及长期训练息息相关,绝非外人一朝一夕可以掌握,更难以大规模普及军中。况且,唐门立派之本在于江湖自保,恪守中立,贸然深度卷入军国大事,非先祖所愿,亦恐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猜忌。”他理由充分,不卑不亢地表达了拒绝之意。

李枢衡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只是眼神深邃了些许。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唐门主所虑,本官亦有考量。本官并非强人所难,也无需唐门主倾囊相授核心秘辛。只是想借贵派巧思,解边关燃眉之急罢了……”他话音一顿,目光再次落在唐琢之脸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令郎昭临……身子一直欠安,沉疴多年,想必唐门主为此忧心如焚,遍寻良医了吧?”

唐琢之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李枢衡继续道,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敲在唐琢之心上:“本官前些时日偶然得知,波斯国进贡了一批极为罕见的秘药,对调理奇经八脉、固本培元有奇效。本官已特命人快马加鞭,将此药……送往唐家堡了。算算时日,应该这几日便能送达令郎手中。”

“!”唐琢之猛地抬眼看向李枢衡,呼吸为之一窒!他吞咽茶汤时,喉结不受控制地重重一滚,脖颈两侧的青筋瞬间绷紧,如同即将拉满的弓弦!

这礼也太沉重了。久闻朝堂上,李赵之争已久,此次来京城,唐琢之最害怕的就是卷入这两党的争斗。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多谢李相国……厚爱。”他直视对方的双眼,缓缓起身,郑重地拱手作揖:“相国大人如此费心,唐某铭感五内。犬子之病,实乃我毕生心结。国家危难之际,唐门身为大雍子民,自当尽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谨慎:

“只是,相国大人所言军技之事,牵涉甚广,涉及本门根本及诸多秘辛,并非唐某一人可决断。且哪些技艺适宜军用、如何改动而不失其效又便于操作,皆需从长计议。请容唐某……回去仔细斟酌,”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激,承担了责任,又为自己争取了缓冲时间和解释的余地,并未完全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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