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慈默只是在自己面前建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他知道自己想事情很慢,他现在需要时间思考,在想明白之前,为了不做出错事和蠢事,他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如此没有礼貌,像块石头一样什么响应都不给,他们肯定会很生气。
冯川生气的时候会打人,郑阿姨生气的时候会大声问候对方的祖宗,也不知这位看上去家财万贯的上流人士生起气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不会把他从窗户扔下去吧……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见他不感兴趣,白毅只是干笑了两声,有些手足无措,胳膊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真奇怪,明明他才是这里的大人。
这种地位颠倒的错位感让慈默很不适应,他坐立不安,最柔软亲肤的毛毯此时在他怀里却像烙铁一样滚烫。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要逃离,就连温柔的日光也如同尖刀一般刺进他的皮肉。
这不对,他想,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眼前的景物似乎有些模糊,他感到一阵眩晕。
这时,一副看上去较为平和,但瞳孔不知为什么在微微颤动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慈默感觉到对方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呼吸,”牧修远说,“小乖,呼吸好不好?”
自己竟忘了呼吸吗?
那怎么可能呢,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如果一个动物生下来连呼吸都不会,那这个物种早就要灭绝了。
但慈默就是觉得他完全忘了要如何呼吸,他像一条脱离了水面的鱼,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溺亡。
不过幸运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被称为牧修远的男子引导着他:“小乖你跟着我,吸气,呼吸……没错就这样,吸气,呼气,慢慢来……”
在他的帮助下,慈默真的逐渐恢复了正常。
大脑供氧跟上了,他却开始感到尴尬。
牧修远刚才的举动,好像把他当成了小孩子……不对,就算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没有连呼吸都要大人教的。
慈默想,我真是没用,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时,刚才沉默着站在床边的白毅往前走了一步,他丢开了玩笑话打造的外壳,不笑的时候,他会给人一种非常严肃的感觉。
慈默有些忐忑地抬头打量他——
他想,他是不是嫌我笨,生我的气了。
毕竟父亲在儿子面前总要端着一种无形的架子,慈默没有感受过亲子关系,但他看见过冯川的父亲对冯川呼来喝去,好像儿子是低他一等的附属品,必须事事听命于他,永远不能质疑他的权威。
可白毅却蹲了下来,和他平视:“是爸爸说错话了,我不应该逼你那么快接受我们或是回想以前的记忆,是我太心急了……原谅爸爸好不好?”
慈默不明白。
他在跟自己……道歉?
可是,父亲为什么会对孩子道歉呢?
而且,从头到尾不配合的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没有挨训,慈默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是相反,他好像更难受了,难受到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起。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想哭的冲动如此强烈,几乎都要抵挡不住。
他没有尝过亲情的滋味,乍一遇见,发现居然如此美妙。
他就如同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久旱逢甘霖,但却不能喝上一口解渴的清水,因为他知道这水是专门留给另外一个人的。
而他,只是一个偷盗者罢了。
心脏停跳十五分钟,就算真的得老天垂怜能救回来,大脑也会损伤,哪里会像他这样活蹦乱跳。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原来的白风眠,在那个时候已经死掉了。
他曾经为了消磨时间看过不少道听途说的故事,有一篇是说当星辰处于某个特定的位置时,人们的灵魂可能会发生震荡,稍有偏差,可能会穿越到刚刚死去的人身上,因为这样的人是一具空壳,最适合做灵魂的容器。
而长相相似的人,就更容易发生这种情况了,因为宇宙有时候也会犯错,一不留神认错了人。
慈默从前只把这些说法当乐子看,觉得是哄小孩的东西,现在却不得不信。
他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