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后几个月的时候,唤春的肚子便大的快了,太医预计是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生产,入了八月后,产婆嬷嬷便都随时待命着,准备迎接孩子出生。
妇人生产时,南方有娘家来送催生礼的习俗,祈祷生产吉祥顺利。唤春父母双亡,这催生礼自然也是由舅家送了。
月中的时候,王容姬和谢蕴雪这两个长房媳妇儿,便用银盆盛了一束粟秆,盖着锦缎鲜花,又有彩画鸭蛋一百二十枚,并着膳食、羊、生枣、栗果、及孩儿绣彩衣诸物,送到了东府。又因马上是中秋,还送了两担月饼果子类的吃食来拜节。
二人和她闲话家常时,还顺便提了提令婉和陆绪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冬月里就完婚。
唤春讶然道:“二妹妹不是一直看不上陆郎吗?怎么就又松口了?”
王容姬笑道:“说起来那陆绪,倒也是个趣人,因二妹妹嫌弃他生得矮小,竟立志要多吃饭再长高一些,二妹妹得知后,便痛骂道——已胖至此,还敢多食?话传到陆绪耳中后,他便再不敢多吃,每日饮食清淡,只吃半碗饭,不想这一年下来,竟然瘦了许多,整个人是脱胎换骨。”
唤春目瞪口呆,“是吗?”
谢蕴雪也点点头,附和道:“是啊,他前段时日来拜访时,可把我们吓了一跳,恍然都不敢认了。虽说个子依旧不高,相貌倒俊了不少,二妹妹对他也就没一开始那般大怨气了。再者这处了也有一年,二人的脾气也都摸的差不多了,两家人便又开始商议起了婚事。”
王容姬接着道:“二妹妹脾气暴躁性子急,幸而陆郎脾气温和,能包容她,要换了其他显贵世家的郎君,一个个心高气傲的,未必有陆郎这般好脾气,恐怕婚后更不好相与。何况二妹妹今年也十八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唤春掩口笑了起来,看到案上放的月饼时,因想起自己便是去岁中秋陪着令婉相看,后来便遇着了晋王的缘,如今令婉也算是遇到了,便不由感叹道:“这正是八月十五的月饼——遇了缘。”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又说了一遭话后,顾忌唤春身孕辛苦,不能太过劳累,二人便告辞回去了。
黄昏时,唤春吃完饭,在院子散了会子步后,便回了房中。
晋王还没回来,近来金陵城流言四起,说北方的皇帝已经被匈奴人毒杀,江左一时议论纷纷,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还未有正式的崩讯传来,朝廷也都暂当谣言处理。
可毕竟无风不起浪,北方的形势大约是又紧张了,文武百官一时个个严阵以待,萧湛也是频频外出议事,以应对突来变局。
屋内一灯如豆,唤春就着灯火给孩儿做着鞋帽,等着晋王回来。
直到深夜时,萧湛才终于回来,唤春便又挺着肚子下榻,要去服侍他更衣。
萧湛忙扶着她,让她回去歇好,“你身上不方便就别多忙和了。”
唤春摇头,帮他脱着外袍,笑道:“多走一走生产时会更顺利,太医也嘱咐我有精力的时候,就多走一走呢。”
萧湛拥着她在榻上坐下,又开始问长问短,问她今日身上感觉如何?
唤春笑了笑,他近来每次回来时,都要重复问一遍先前问过的问题,仿若怎么都问不够。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说她一切都好,让他不用老是操心着她,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萧湛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又趴在她肚子上听了听道:“我这是第一次当父亲,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难免问的你烦,你要嫌烦,不理我就是了。”
唤春笑道:“我怎么会嫌烦呢?让孩子多听听父母的声音是好事,不拘说些什么都行。”
萧湛也笑了,随即又有些愧疚道:“近来局势紧张,你这即将临盆,我又常不在家,难免对你有所疏忽,你心里要不高兴了,可千万要跟我说。”
唤春摇了摇头,近来皇帝驾崩之讯传的沸沸扬扬,若朝廷收到官方崩讯,江左就要尽快安排新帝登基之事了,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心知前朝要紧,便正色劝他道:“如今是殿下登基前的关键时刻,殿下当以国事为重,专心政务,不必时时挂念着我。殿下处理好前朝政务,我也会照顾好孩子。”
萧湛笑了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好奇道:“不是说会在这个月生吗?这都月中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唤春笑道:“约莫是在月底吧,不然就是九月初的时,早几日晚几日的都正常。”
萧湛点点头,又道:“对了,过两日是中秋,为免你太劳累,我已经免了各处的请安,你好好在家休息就是了。”
唤春正有此意,附和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时局紧张,也不便再大宴群臣什么的。中秋的时候,就你陪着我,再跟孩子说说话,我们一家子团聚就是了。”
萧湛笑了笑,又拥紧她几分,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此刻月上中天,窗外皎洁的月光,悄然覆在他们身上。
*
千里之遥的北方。
同样一片月光下,一个衣行狼狈,胡子拉碴的落魄男人,怀中揣着一根粗布包裹的不明长棍,混在流民中,一路颠沛流离,躲避着追捕,终于在八月下旬的时候,抵达广陵郡。
及郡下,诣太守,男人亮出粗布包裹下的节杖,自称皇帝使臣,携天子遗诏要面奏晋王。
广陵太守乍见天子节杖,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因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一面往京口飞鸽传书,一面派人安排船只护送使臣渡江抵达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