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在黑暗中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困兽犹斗的凶光。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是宋昭时,那股滔天的杀意和绝望,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默举着枪,手腕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看着宋昭,看着他身后那些眼神警惕、手持武器的队员,眼神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枪口垂下。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市郊一处不对外登记的临时安全屋。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陈默虚弱地靠在墙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依旧掩盖不住他病态的苍白。
他一口没动面前的食物,只是死死地盯着宋昭。
“我以为……你会带人来抓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以为你会把我当成二十年前的叛徒,当成杀害老队长的凶手。”
宋昭没有回答,只是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推到他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画纸,轻轻展开,放在桌上。
那是一张用蜡笔画的画。
画上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小女孩,牵着一个巨人般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眼睛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显得格外突兀。
画的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三个字:“红眼睛爸爸”。
“这是你女儿小雅画的。”宋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她说,爸爸最近眼睛总是红红的,一定是工作太累了。她很想你。”
陈默的目光触及那张画,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僵硬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画,却又不敢,仿佛那上面承载着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最终,他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画纸上,迅速晕开,浸湿了那个“红”字。
下午五点十一分,安全屋的电话响起。
是董岚打来的,她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却难掩一丝激动:“宋昭,纪检组刚刚下发了正式通知,林浩宇已经被控制了。他名下的‘春风’慈善基金会也被连夜查封,所有资产冻结。”
宋昭挂断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默。
一直沉默着的陈默,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那双红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开口:“他……他倒了?”
“倒了。”宋昭点头,“但我们还需要最关键的证据,能把他所有罪行钉死的证据链。”
“我有。”陈默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有一个U盘,里面是我这几年……用命换来的东西。不是完整的证据,但那是林浩宇所有犯罪链条的……索引。有了它,你们就知道该从哪里查,该找谁。”
“在哪里?”
“在……在我女儿小雅的枕头下面。”陈默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温柔,“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去取。”宋昭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等等。”陈默却叫住了他。
他颤抖着从自己那件破旧的外套内袋里,摸索了许久,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攥紧拳头,伸到宋昭面前。
他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里,是一枚旧式的警徽。
边缘已经磨损,国徽的金色也变得暗淡,但擦拭得很干净。
这是他们二十年前刚入警队时,老队长亲手发给他们的。
陈默将这枚冰冷的警徽放在宋昭温暖的掌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昭,二十年前,我让你信我,可我没有给你相信的理由。这一次,换我信你。”
晚上八点零九分,江边。
晚风带着水汽,吹拂着两人的衣角。
宋昭与陈默并肩而立,谁也没有说话。
那枚旧警徽被宋昭握在掌心,在江对岸都市的霓虹映照下,泛着微弱而坚定的光。
远处,市图书馆的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黑夜中的灯塔。
宋昭知道,苏晚就在那里,在那间恒温恒湿的古籍修复室里,正戴着白手套,用最专业的工具,一点点修复着一本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烧焦了半本的账本。
那是基金会的另一条暗线。
陈默望着那片光,低声说:“火种没灭。”
宋昭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望向脚下奔腾不息的江面,轻声回应:“它回家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江面泛起层层涟漪。
掌心中的警徽仿佛被这股风注入了生命,开始微微发烫,像一颗被尘封了二十年,在今夜终于被重新点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