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心生前居住的老式公寓楼下,宋昭和苏晚像两道融入黄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间尘封已久的屋子。
空气中飘浮着灰尘和旧时光的味道。
书房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苏晚的目光扫过书架,最终停留在书桌下的地板上。
她记得沈兰心有一个习惯,喜欢赤脚在地板上写作。
她蹲下身,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每一块地板。
当敲到书桌正下方时,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在这里。”
宋昭用一把多功能军刀撬开地板,一个密封严实的铁盒赫然出现在眼前。
盒子上没有锁,边缘被焊死了。
宋昭没有犹豫,用刀柄的末端对准焊接点用力一砸,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盒盖应声而开。
铁盒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静静躺着的、没有任何封面的手工账本。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宋昭小心翼翼地取出账本,纸张的手感和厚度,与他在物证中心看到的信封压痕分析完全吻合——1998年的特供无酸纸。
他戴上白手套,指尖轻轻触碰在账本的边缘。
一瞬间,周围的光线和声音尽数褪去,宋昭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中,一盏昏黄的台灯亮起,一双属于会计师、骨节分明却在剧烈颤抖的手翻开了账本,用钢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LJ-097号地契变更,受让人:林氏宗族信托。”写完,那人立刻将账本塞进一个信封,嘴唇翕动,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声音:“晚……活下去,永远别碰‘林门’的人……”
画面戛然而止。
宋昭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向苏晚,目光深沉如海,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晚心上:“陈会计没有背叛任何人。这本账,是沈兰心替你藏的。”
傍晚七点,江边码头。
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乱了苏晚的头发。
宋昭将那本致命的账本装入最高级别的防水密封袋,正准备联系省厅派来的交接人员。
“如果……”苏晚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如果我真的是周氏血脉,是他们口中‘三房七脉’的继承人之一……我有没有权利,选择不揭开这个伤疤?”
这个问题让宋昭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这个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命运巨变的女孩,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远处,永安基金会那艘巨大的游轮正停泊在江心,船上的灯光有节奏地明灭着,像一组冰冷的摩斯密码,在对整座城市宣告着它的权势。
宋昭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可以选择忘记。但如果你不揭开它,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另一个孩子,像二十年前的你一样,在莫名其妙的火光中醒来,失去一切。”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着那艘游轮,看着它傲慢的灯光,再低下头,看着那个装着足以掀翻一切的真相的密封袋。
最终,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密封袋上,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那就让这把火,”她轻声说,语气却无比坚定,“一直烧到尽头。”
风势骤然变大,吹得她衣袂翻飞。
就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一直插在她袖口的那支陪伴了她多年的钢笔,悄无声息地滑落,越过护栏,坠入漆黑的江心。
一圈微小的涟漪迅速被江水吞没,像一颗沉没,却并未熄灭的星。
江风呼啸,席卷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这股风吹过了灯火通明的金融中心,吹过了寂静无声的档案馆,也吹向了城市西部那片被人遗忘的边缘地带。
在那里,黑暗似乎比别处更加浓稠,一种沉寂了二十年的铁锈味,仿佛正在被这股不寻常的风,一点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