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话。林婵听月楼这般说,不悦道:“甚么话!我自己的夫君,我还嫌弃他不成?”伸手揭布,果然可怖,但见面容残缺,双目空洞,肉蚀处,白骨森森。
林婵盯了半天,问月楼:“这怎看得出是九爷?”
月楼流泪道:“奶奶不知,九爷的尸体,在瓜洲渡头发现,衣裳虽浸透破损,仍看出是那件宝蓝团花直裰,所穿鞋,是奶奶纳的鸦青方头云纹鞋。袖里塞了银红满飞花撮穗帕子。
林婵晓那帕子是自己的,声颤问:“你说的这些,现在何处?”
月楼道:“仵作做为证物收去。”
林婵听后,不愿信,又不得不信,心忽然似剜了个大洞,血淋淋的,疼痛难忍,萧云彰音容笑貌、从前相处种种,如过马灯闪过,浮光掠影,被明晰放大,仿若还在昨日,人却没了,想此生再不复相见,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月楼陈珀等几唬一跳,面面相觑,睁睁看她哭得停不住,月楼上前劝道:“这儿寒冷阴湿,奶奶出去罢,保重自个身子骨要紧。”
陈珀道:“奶奶如此悲痛,爷也不想见地。”
萧荣几个亦附和:“奶奶哭两声,就丢开罢!寿数到了,谁也逃脱不过,”不说还好,林婵听了,愈发伤心,号哭许久,方悲悲凄凄道:“月楼,你打盆水来,我替他擦擦身。”
月楼为难道:“尸身已不像样,奶奶别罢。”
林婵道:“我看他脚足尚齐全,不妨替他擦拭一把,也算今生夫妻一场。”
月楼拗不过,捧来一盆冷水。林婵不顾寒凉刺骨,拧干帕子,哭着去擦拭脚底板,左边好了,再右边,突觉不对劲儿,用衣袖擦掉眼泪,凑近细看,疑窦从生,正自琢磨间,猝不及防月楼扑将过来,边哭边道:“奶奶,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放宽点心,看开些罢。”
林婵想这是做甚。
陈珀萧荣等也跪下,陈珀哭喊道:“我仁义有德的爷、我宅心宽厚的爷,你怎就这样没了,我宁愿我死了,能把爷的命换回来。”
萧荣等几涕泪纵横道:“奶奶终于来看爷,爷也好瞑目哩。”
林婵冷观他们哀天动地,暗想这又是做甚。不经意瞟见门外,萧肃康、萧旻等人站在那,顿时有些懂了,她咬牙切齿,复大哭起来,说道:“我阳寿恁短的夫啊,你无情哩,没给我留半句话,自在好走!那日我说的口舌焦干,让你晚些再走,你偏不听,现如何,纵赚得金山银山,你也无命消受啊。”又说:“你去了黄泉路,也没得给我留下一男半女,让我往后怎么活啊!”哭的汗一行泪两行,抽泣声儿不断,嗓音也哑了,只口口声声道,也要往黄泉路寻他。
萧旻越看越恨,越听越怒,说道:“与我儿时数年情谊,说背弃就背弃,和他不过处一年,就要死觅活,原来是个不分好歹,把宝珠当鱼目珠子的愚妇。”
萧肃康道:“你现才看清,倒也不枉我等一片苦心。”
萧旻面色铁青,甩袖而去,萧肃康再察半刻,方慢慢而出,问郭铭:“你觉得如何?”
郭铭道:“不像串通一气,有些真情流露。萧云彰或是真殁了。”
萧肃康道:“莫过早下定论,我们且再看看。”
林婵见萧肃康离去,月楼陈珀几人迅速止了哭,表情也不甚悲伤,愈发明确自己判断,一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怎好这样欺瞒她,害她都不想活了,欲跳将起来,问个青红皂白,骂得他们狗血淋头,转念又想,骂他们有何用,不过是听命行事,他既然沉得住气,她亦静观其变,看他葫芦里倒底卖的甚么药。
索性将计就计,掏出汗巾儿捂脸,哽哽咽咽又哭起来。陈珀过来劝慰:“奶奶怎又哭了,好歹吃盏热茶,歇口气来。”
林婵道:“我觉得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