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里,萧肃康的同僚纷纷递帖来拜,萧旻陪了应酬,薛京、萧勤、福安、萧书及其它小厮,负责传话接送,忙得不亦乐乎。
所来之客,人情薄点的,拜几拜见个礼便走;人情厚些的,看坐吃茶、聊些场面话;关系更近者,摆上酒来吃一席,这般一日大半光景过去,来客渐稀,萧肃康头沉脚重,回书房歇息,正吃醒酒汤时,薛京禀说:“福安来见。”
萧肃康不理,醒酒汤吃尽后,才“嗯”一声,薛京打起帘子传。
福安进来,解衣赤背,绑一根荆条,扑通跪倒在地。
萧肃康吃惊问:“小奴才耍什么花样?”
福安作揖道:“小的效仿廉颇负荆请罪!”
萧肃康问:“你何错之有?”
福安道:“前日萧贵挨了棍子,小的心知,他是代小的受过。萧贵又说爷要打小的,替他出气,小的想,左右躲不过去,倒不如来痛快领受,一了百了。”
萧肃康心底想,萧贵这蠢材,未有这奴才半点伶俐。表面不显,只笑道:“我不过念从前主仆之谊,敷衍他两句,怎当的了真。我行事,素来奖惩分明,你又未犯错,打你作甚!”
福安大喜,深深跪两拜,千恩万谢。
萧肃康说:“你起来,穿好衣裳,我有话问你。”
福安连忙站起,整理妥当后,问道:“大爷请说。”
萧肃康问:“你伺候九爷多久了?”
福安回道:“九爷进府前,小的便跟在身边伺候,后九爷经商,一家家开铺子,南来北往谈生意,杯盏应酬间,倒也不背小的,小的也曾在里穿针引线,跑跑腿、算算账,见了些世面。”
萧肃康饶有兴味道:“你这般能耐,我考考你。”
福安道:“大爷请考。”
萧肃康问:“在江南苏州,可有位姓庄的掌柜,专做甜酒生意?”
福安想想道:“姓庄的,小的不记得,但小的知晓,有位姓张、名唤茂盛的掌柜,和九爷有来往,他在苏州开名酒铺,专卖豆酒、细花烧酒、三白酒、雄黄酒、麻姑酒,葡萄酒,还有金华老酒,若说甜酒,张掌柜会随节令花时,酿些蔷薇露、桂花露、荷花露、菊花露,茉莉花露等,颇受苏州女人欢喜。”
萧肃康未及多话,薛京隔帘禀报:“夫人来了。”
萧肃康道:“领她进来。”朝福安道:“你去罢,在我处老实当差,日后有你好处。”
福安叠声称谢,出去时,斜眼睃见薛京领李氏进来,他退到棉帘外,半蹲俯首弄足靴,竖耳细听,隐隐听李氏说,哪成想她就死了。
帘子猛得一掀,薛京问:“你还不走?”
福安起身道:“这就走了。”后暂且不表。
话说光阴迅速,转眼十五元宵至,府中男丁乘车坐轿,往灯市去了,老太太则请众女眷至花厅,听戏赏灯。
林婵带了刘妈,小眉前往,游廊屋檐挂满花灯,走进厅里,大梁、窗棂、抱柱、屏风、桌面、椅凳更是挂、吊、悬、插、立满各式各色灯,一盏一盏,彩绘描摹,光影朦胧,活灵活现。
林婵仍和老太太、李氏等坐一席,摆上糕点香茶,绮雯、雪鸾、青樱等丫头站旁伺候,戏听半途,一六七岁小儿,满脸是汗跑来,问李氏:“母亲,我大哥在哪?府里遍寻不见。”
李氏道:“旻哥儿逛灯市去了,没带你去?”
那小儿一跺脚,胀头红脸道:“大哥又戏耍我。”众人皆抿嘴笑。
绮雯凑近林婵,小声道:“这是远哥儿,今年七岁。”林婵看他个高壮实,比年纪显得大些。
老太太拉萧远到身前,搂进怀里,笑道:“我的亲孙儿,这满屋的花灯,不够你看?台上唱的戏,不够你听?十几碟糕点,不够你吃?不比那人挤人的灯市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