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主任,阿强要出镇。"王所长的声音带着股子急,"我们巡逻时碰着他,背着个蛇皮袋,大冷天的脑门直冒汗。
问他去哪,支支吾吾说回乡下看老娘。"
肖锋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金属外壳硌着指节,心中暗自思忖:李昊果然要对阿强动手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望向窗外,河面上有白鹭掠过,翅膀尖沾起一片碎金,水波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如同棋局的余波。"让老张和小陈跟着,送他回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派个女同志,帮他查查老母亲的病历——上回他说老太太有哮喘,可别耽误了。"
电话那头的王所长愣了两秒,随即笑出声:"明白,我们一定'贴心'护送。"
挂了电话,肖锋转头就看见苏绾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昊让阿强消失?"她指尖敲了敲桌面,节奏轻缓却带着压迫感,"可阿强要是'恰好'在乡下生了病,或者'恰好'想起更多细节......"
"总要给人留条出路。"肖锋低头整理着材料,指尖抚过纸页边缘,嘴角却勾了勾,"毕竟,说谎的人最怕真话。"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镇政府大院时,周梅正蹲在文旅局档案室的地上。
她撕了一半的文件散在脚边,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进垃圾桶,窸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可越撕越心慌——昨天还堆在第三排档案柜的"非遗推广"项目合同,今天竟不翼而飞了。
指尖残留着纸张断裂的毛糙感,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周科长?"
审计局老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抱着个黑色公文包,身后跟着两个扛摄像机的年轻人。"市审计组临时通知,要复核今年文旅项目的资金流向。"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周梅脚边的碎纸,"您这是......清理旧文件?"
周梅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喉咙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她站起身时撞翻了椅子,木头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窗外一只麻雀扑棱飞走。"我、我就是整理下......"
"正好。"老张笑着指了指她脚边的碎纸,"这些也要收走做个备案。"他转头对摄像师说,"把现场拍清楚,特别是周科长'整理文件'的过程。"快门声咔嚓响起,像判决落锤。
肖锋是在傍晚收到苏绾的消息的。
她发了张照片,是周梅苍白着脸站在档案室里,身后两个审计人员正往纸箱里装文件。
配文只有个"√",肖锋却看懂了——证据链已经闭合。
他把照片存进手机里的"备档"文件夹,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仿佛在确认一场无声的胜利。
抬头时正看见马处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夕阳把老纪检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铁打的墙,压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你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动手。"马处没坐,双手撑在办公桌沿,目光灼灼,"从阿强被带到纪委那天,从你把留痕报告做得滴水不漏那天。"
肖锋转动着钢笔,笔帽上的"以理服人"在夕阳下闪着光,像一句沉默的誓言:"我只是习惯把每一步都走稳。"
马处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下力气不小,肖锋的肩胛骨微微发疼,却听见老纪检说:"你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得多。"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厚得像块砖的《文旅节项目档案》,轻轻推到马处面前。
纸张翻动时发出沉稳的哗响,像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
马处翻开第一页时,暮色已经漫进窗户。
他看见肖锋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了异常数据,旁边还贴着苏绾从省统计局调的县域经济分析报告——这哪是档案,分明是把整盘棋的脉络都摊开在阳光下。
等马处离开时,办公室里的灯光已经亮起。
肖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打算收拾东西下班,突然看见办公桌上多了个牛皮信封。
信封没贴邮票,封口处压着道浅淡的折痕,像是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指尖触及时有种微妙的陌生感。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张便签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戴了手套写的:"你赢了一局,但棋还没下完。"
肖锋把便签纸对折两次,放进抽屉最深处。
那里已经躺着阿强的笔录复印件、周梅的财务报表、还有苏绾送的《三十六计》。
他站起身,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组织部小李的来电。
"肖主任。"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虽然举报信不实......"
后面的话被窗外的风声卷走了。
肖锋望着公示栏方向,张奶奶的孙子还在往红纸上贴金粉,远远看去,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摸了摸抽屉里的便签纸,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这局棋,才刚下到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