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药,她已经化成水服了很久,为的就是今日大婚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当着文渊阁所有女官的面,表明恒久的忠贞——对不朽前路,无论是自己,还是殿下,或是任何人,都要为之退让。
文渊阁不能出现叛徒,不能出现迟疑和柔弱。
更不能因她而受辱。
一旦她在王府毙命,林渊这个皇帝必然是做不成了。那些心有他念之人会将她的死归咎到王府身上,这一拖又是几个月,届时彭将军的军队回援,一切都平平稳稳的。
萧冉的眼前有些昏沉,她把脑袋往箱壁上一撞,奋力打起精神,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事儿。
也许坚持不了太久了…
她的身体往下滑,身侧却传来勒马声,隔得还是有些远。
“把这个送过去…对…方才府里的人…”
萧冉撑着起身,青萍在轿外说:“姑娘,方才有个傧相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府里的婆婆叫他给的。”
是殿下吗?怎会冒险来同她说话?
萧冉心里不甚清明,费了很大劲才从帘外接过那东西,结果却是一支柔润澄黄的桂花枝。
她抚摸着柔柔的花瓣,想起林忱曾问她为何偏喜欢桂花。毕竟这花俗气不好看,香气又太浓烈,常常遭人嫌恶。
究竟为什么呢?
萧冉自己也不明白,她只不过觉得它用处多,做出来的糕点很甜蜜。
那样繁多的花朵,每一朵都满载着生命。
她握住花枝,知道林忱想告诉她什么。
只求生,不求死。
她们还要一起在漫天薄雾的秋日,寻一处宅子,养几个孩子,过快活惬意的日子。
**
作为王爷,林渊自然是不必上门迎亲的,他立在府门前,被繁复的礼服裹得喘不上气来。
齐宴等人侍立他身侧,江月满独自倚在僻静地一处墙角,也不同文渊阁的女官扯什么交集。
借着内急的由头,林渊拉着江言清避开人群,长长松了口气。
“上次娶冯家的女儿,也不见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不给她们发请帖,她们还腆着脸自己来,真是…”
“王爷别恼。”江言清安抚道:“那些女流之辈霸占朝廷已久,即便是现在,各地仍有她们的残党,我们不好直接赶人。不过上京如今各处戒严,谅她们也不敢在大婚上闹事。”
林渊瞅了他一眼,不敢说自己单纯只是觉得拥挤吵闹,两人又聊了一会便匆匆回去。
前边,喜庆的大红色已遥遥在望,鼓着劲的唢呐也欢庆十足。
齐宴恭恭敬敬地端候着,江月满也自旮旯处走出来。
他们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今日来不过是为了确保大婚不出任何乱子。
江月满正拨开人群往外走,冷不防一个梳双髻的小丫鬟撞了她一下,撞完了也不让路,就用短短的胳膊拦在她身前,笑得像朵花。
“有事?”江月满瞥了她一眼,没把人立刻推开。
小丫鬟叫她矮下身来,附耳说了几句话,说完还是喜笑颜开的。
江月满蹲着,呆了好半晌,接着又毫无预兆地站起来,推开身前的人群便往外挤。
人群中传来几声怒骂,瞧着是江清漪,又都不吱声了。
齐宴正眯着眼等花轿,突然见江月满要走,不由急切地追上去,问:“江大人去哪?”
人群很快把道给封死了。
齐宴一边生气,一边觉得这人大概是孤僻发作,忍不了现场这许多人。
不料江月满听见他的声音,竟回过头来。
这一眼,仿佛潜伏在草丛里的蛇,又冷又毒地咬上齐宴的喉咙,令他错以为自己没法呼吸。
许久之后,暖阳才重新照回他的身上。
齐宴心里一哆嗦,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婚宴近在咫尺,这边他决计没法走开。
揣着七上八下的心,齐宴陪同肃王迎来了喜轿落地。
杂七杂八的仪式免了大半,各色乐器吹吹打打,喜轿静静地矗立,林渊跛着脚上前,清咳了一声:“萧姑娘。”
没人应声。
唢呐和鼓声都停了,人群也静了不少。
三十几个傧相的马蹄声偶有踏动,静悄悄的花轿像是被隔绝,这样的静透出一种哀伤。
若不是在晴天,大抵是很瘆人的。
林渊满头冒汗,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出来。
人群彻底静下来,三言两句的议论也压得很低。
林渊向来承受不住站在众人中心,也难忍受别人的眼光,此刻竟想撒手不管,直接撂挑子不干。
他往后退了两步,挨上齐宴又老又僵的手臂。
“萧常侍,请下轿,这么多人等着,文渊阁的大人们也都来了,你这样是让她们难堪。”齐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