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昏暗之中,林忱渐渐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极浅的脚步声,又似暗处的凶兽在匍匐等待,又或许只是些微弱的气流。
萧冉的手搭在她腕上,如此沉静,如此冰冷。
林忱的心却渐渐焦灼起来,她明白了那是什么,因为鼻端嗅到了血腥气,又听到了狭窄空间内兽皮摩擦的声音——是蛮人身上披着的战衣。
她的胸膛像被压瘪了,又努力地张起来。
小心!
她极力地翁动嘴唇,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云城的那次,想提醒萧冉即将到来的危险。
额际见了汗,萧冉似有所觉,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鬓角,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袖子。
林忱一下子安下心来。
与此同时,背后的贪狼猛地扑了上来,带起一阵腥风。
林忱猛地睁开眼睛,视野被那张扭曲粗粝的脸占据。
她的心窒息地停跳,在这样极致的刺激下,一双温柔浅淡的眸子却超越了一切,将她从恐惧中拯救。
萧冉在看着她。
她的手浅浅地覆上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向后搭在自己的肩头,神机阁的弩向后射出了力道十足的一箭。
蛮人的身形顿下来,像一块被封住的石头,脸上的凶残还没褪去,错愕残留着。
血从他的颈部飙出来,溅成了一朵血花。
沉重的躯体僵硬地砸下来,顺着坡度往旁边滚了好几滚。
萧冉的手在细细的抖,她缓缓的、缓缓的伏下去,把力气全交给林忱起伏的腹部。
她纤细的脖颈猫喘似的,两个人的呼吸在这狭小的石洞里渐渐融为一体。
林忱看清了,这是山底部的一处凹坑,洪水冲过来,沥下来的泥沙堵住了洞口。
坑里显得十分昏暗,可外面应是艳阳高照,否则她会看不清东西。
她勉强抬起前臂,一下一下地捋萧冉湿乱的头发。
眼下两个人身上都是又脏又臭,可林忱心里却奇异地平静。
绝处逢生这事儿,就像狂风暴雨过后海面上浮现出柔美的阳光、和煦的清风,带给人一种超脱己身的不真实感。
因着这虚幻,萧冉平定下来后也没有逗趣儿。
她说:“殿下,很奇怪对吧。”
林忱点点头。
“一下子落到这里,像是换了一个人间,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
这四个字打动了林忱的心。
“不过如果不是这里,而是苏杭水乡之地,那就更好了。”萧冉恢复了常态,面上又笑起来。
她撑起身子,笑吟吟地俯视林忱的眼睛:“事成之后,我们要找一个清净之地隐居,那里应是四季温暖,不过秋天最好也要有红叶和白鹤,我们买个宅子…”
接下来的事,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还没想好。
不过林忱沙哑着声音,替她接下去:“是不是还要经营一家点心铺子,里面卖你自己做的辣味甜糕?”
萧冉搂住她的脖子,大笑起来。
林忱说:“一定会卖得很好。”
她的双眼渐渐模糊下去,开始看不清石壁上的溶文,就像她抓不住洪水之中的浮板。
好在,怀里还有这个人。
一旦抱住她,黑暗便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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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鲁才行动利落,当天日头还没落,就派人从石头缝里把两个人挖了出来。
林忱清点人数,对比了一下敌我两方的损失。
景阳寨的人折戟大半,剩下的尽数关进了安西大狱,林场东侧的粮食暂够赈灾之用,免去了向邻地借粮的尴尬周折。
逃亡往海外的瀛洲人那边有李仁,林忱知道凭他的本事,此时还没回来,必是心里早有成算。
此一役虽然凶险,可成果却令人满意。
毕竟,就连被水冲到十里之外的乌笙都自己跑了回来。
安西的事暂告一段落,至于景阳寨的人在上京和什么人联络,寨中又究竟有些什么成分,就尽数交给郑鲁才去查了。
林忱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
她离开的有点久,上京来的重要折子已经积压了两三天。
请了大夫把脉后,萧冉睡去,林忱就窝在她身边看折子看到了天明。
鸡鸣破晓的那一刹,竹秀影子似的从窗外飘过。
林忱披衣向外,收到了一封来自宫里的密函。
她驻足阶上,怔了良久,晨雾与白霜浸染了她的衣袖。
直到萧冉从背后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问:“要提前开始了吗?”
林忱回神,嗯了一声,说:“太后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