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芳蹲在地上,用袖子捂着脸,免得被这飞沙走石吹得满脸泥。
正这时,街上一顶蓝色轿子却隐隐显出个形。
赵庭芳心里一阵高兴,阿三却惊了。
“这…”
他正想提醒这不是他家老爷的轿子,赵庭芳却已丢了伞,冲入了雨中。
轿子行得慢,一时半会走不过来。
赵庭芳热切地望,他浑身湿透立在雨中,眼中却燃着不会熄灭的火焰。
脚夫“嘿哈”地打着气,总算走到了萧府。
而后——
没有一丝停顿,接着往前走去。
直到蓝色的轿顶消失在长街拐角,阿三都不忍心去看。
赵庭芳瘦瘦的身板立在黑雨狂风中。
远去的轿的帘给风吹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来。
青萍紧紧压住往窗内飞起的布衬,转头问:“姑娘,你看那是不是赵公子?”
萧冉正默念进宫要报的案子,听到这个名字,猝不及防,于是竟真的趴在窗口看了一眼。
“还真是他,他还没离京呢。”
青萍一直往外瞧,瞧了半天,又动了恻隐之心,缩回身子打了个寒战,说:“好生可怜,必是老爷不愿意见他。”
萧冉冷笑了声。
外人都说萧正甫文士清流,好提拔有才学的后辈,可只有家里人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朋党之谋,要么怎么成就现在的地位。
瞧瞧,真出了事,他可是连最看重的学生都不愿拉一把。
想到这,萧冉忽然叫停了轿子。
“怎么了,姑娘?”青萍问。
“请他去府上,等我议事回来。”萧冉的食指放在唇畔,眼中流露出精光,“老爷子不愿意帮的人我帮,他不是自诩聪明一世么,那就看看,赵庭芳这一步,究竟是不是颗废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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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暮时,这场大雨才逐渐消歇。
空中的尘土给荡涤了一遍,只剩下浮动的青草香,雨后西沉的落日更加苍凉。
赵庭芳痴望着,想起三年前自己头一回进京,也下过这样一场大雨。
观鹤阁中,举子们乘兴作诗,豪饮凯歌。
他拔得了头筹,正受众人恭贺,恰在此时,窗外楼下女子打伞经过,那双眼睛很好看。
赵庭芳记到现在,她的名字——
萧冉推门进来,正和他对视,亦如三年前。
他立刻扭捏起来,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赵公子请坐。”
萧冉回到自己的主位上,瞧着他这幅羞羞答答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
“喝茶。”她请赵庭芳,自己却先端起了茶杯。
“啊…哦哦、好。”赵庭芳捡了地方坐,双手搭在膝上。
萧冉说:“我与江清漪共事,许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还以为公子早就离京了,滞留此处,可是还有要事?”
赵庭芳连连摆手,随后又慌乱地点头:“不…啊,也算是吧。我暂时还不想走。”
萧冉瞧了瞧他,问:“你可知道让你离开是谁的意思?”
赵庭芳抓紧了膝盖的布料,说:“我知道。”他抬起眼,鼓起勇气:“可此事未清,无论是谁,都不能将此事抹平。”
萧冉这才起了些兴味,他这意思,便是太后出马,也不肯让步了。
是蚍蜉撼树,但到底可敬。
“那你奔走这么多天,可有收获?”
赵庭芳长叹一声,摇摇头。
萧冉喝了一口茶,说:“没有收获是正常的,你抛头露面还没死在上京,才是异样。”
赵庭芳愕然。
“你以为冯家不知道你在这?他们之所以忌惮,不敢现在就动手,是因为太后还记得此事。可太后不会永远记得,我猜江清漪是懒得和你讲明白,此中利弊的确复杂,赵公子还是赶快走吧。”
这一翻连推带打说下来,赵庭芳还怎么肯走,他急忙起身,深拜下去:“请姑娘赐教。”
他这些日子受尽挫折,无非想求个明白求个公道,若办不到,只怕他这辈子要抱憾而死。
萧冉坐直了,问:“你真要听?”
“真要听。”
于是萧冉笑了笑,她卖完了好,又发挥完了恶劣本性,总算肯好好讲话。
“是非得从平城张氏一案说起。”她放下茶杯,说:“赵公子应该知道,三十年前,平城才是神都。自太祖武皇帝荡平南蛮,推翻前朝那昏庸的桀帝,便在平城开国,那里有帮助过他的文臣武将,有根深树大的前朝遗老,他们相互纠缠,难以拔除,所以太后迁都上京,将相当大的一部分世家冷置,避免受他们掣肘。”
“可即便如此,这些蛀虫还是不止不休,他们仰仗前代荫蔽,办事推三推四,还要消耗巨大的钱粮充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