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生手中的账册"啪"地砸在青砖上,震得刘翠莲浑身一抖。
刘翠莲看着地上的账册和书信,上面父亲的笔迹和自己写给绸缎庄少东家的字句清晰可见,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终于崩溃大哭。
她盯着父亲色的布鞋底,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阳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账册的绸缎庄聘银一百两几字上投下血红色光斑,像极了父亲昨夜抽打她时,皮鞭在她胳膊上留下的血印。
“不......呜呜呜...不是这样的...呜呜呜...”她的喉咙像塞着浸水的棉絮,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
三天三夜未合眼的疲惫涌上来,眼前的王春生、夏大人、还有父亲肥硕的身影,都在雾气里飘着。
直到父亲的咒骂声炸开,才惊觉指甲已在掌心剜出了血。
“你个不孝女!”刘屠户的咆哮声震得屋梁上的积灰簌簌掉落。
这个平日总摸着圆肚皮笑的屠夫,此刻像头被激怒的野猪,肥肉随着动作颤巍巍地抖动,袖口的油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挣脱衙役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翠莲面前,蒲扇大的手掌扬起来,带起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啪!”耳光声在寂静的公堂格外刺耳。
刘翠莲的头猛地偏向一侧,嘴角立刻渗出鲜血,滴在胸前的肚兜上。
那是大鹏去年中秋送的,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此刻被血点染得触目惊心。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的深夜,父亲就是用这样的力道,将她按在灶台边:“绸缎庄少东家说了,只要你咬死大鹏强奸,二十亩良田、五十两聘银,够你弟弟读十年县学!”
“你这个不孝女!你把全家都毁了你知不知道!”刘屠户的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混着浓烈的酒气和蒜味,“你弟弟的私塾钱、你娘的药钱,全让你给败光了!”
他抬起脚,重重踹在女儿腰间,布鞋底的泥垢蹭在她褪色的裙角,“现在好了,咱们全家都得陪你去死!”
围观的百姓中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呼。
“好哇!原来真是父女合谋!”
“难怪翠莲这阵子总躲着大鹏,敢情是揣着坏心眼呢!”
“快看那肚兜上的血!”
“早知她不是省油的灯,去年还骗我说大鹏偷她绣绷呢!”
此言一出,百姓们更激动了。
“夏大人,您可不能再护着这种人了!”
“再这么下去,全县就都是强奸犯了!”
“就是啊!咱们平头百姓,可经不起这种官司折腾!"
“前阵子孙文案不也是么?全都是强奸!”
夏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刘翠莲蜷缩在地上的身影,突然觉得陌生。
这个月前还在她面前哭诉求告的女子,此刻像滩烂泥,任由父亲踢打,唯有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像只怕光的蛾。
“够了!”王春生的惊堂木拍在案上,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公堂之上,岂容你撒野?”
他朝衙役使眼色,两名士兵立刻架住还想动手的刘屠户。
那胖子还在骂骂咧咧,肥肉随着挣扎抖个不停,活像被掀了盖的猪圈:“你个小贱人!敢把这事说出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刘翠莲趁机往墙角缩了缩,后背贴上冰冷的青砖。
她盯着王春生腰间的令牌,突然想起父亲昨夜的话:“只要你咬死了不松口,夏大人定会为你做主。”
可现在,夏大人望着她的眼神,像看一块发馊的馒头,连往日的温和都没了。
“大家静一静!”王春生的声音像把利刃,劈开了沸腾的议论。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王春生依律做出判决:刘屠户教唆女儿诬告、收受贿赂,罪大恶极,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刘翠莲诬告伤人,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大鹏无罪释放,刘屠户所收绸缎庄聘礼尽数赔偿大鹏损失。
夏竹站在堂前,听着王春生的判决,看着堂下百姓鄙夷的目光和刘翠莲绝望的哭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一直坚信的正义,原来只是一场被偏执扭曲的闹剧。
而这场闹剧,差点毁掉一个无辜的人,也让她自己声名扫地,多年来为女子做主的信仰在铁证面前轰然崩塌。
围观的百姓们见真相大白,纷纷感慨议论,有人同情大鹏的遭遇,有人痛骂刘屠户父女的贪婪,还有人对夏竹的断案能力表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