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钱谦益和瞿式耜提到的韩爌,这时也在叹气。
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因为亲戚的事情,卷入一场案子。
在皇帝派锦衣卫去山西调查前,他就知会了张家、王家等亲戚,让他们小心行事,收拾好之前的首尾。
不料因为山西商人之间的联系,张家还是被卷了进去,甚至牵联到了自己。
这让他忍不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管不好亲戚:
“为今之计,也只能主动请罪了。”
“希望陛下给我留点面子。”
上了一本奏疏,说了自己治家不严的罪过,请求皇帝处置。
奏疏中免不了的就是请辞,毕竟他还要脸。
朱由检收到奏疏后,眉头微微皱起。
按他本心来说,是不想韩爌辞职的。这位首辅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国方略。
但是他的性子比较柔弱,自己想推行的各种改制,不用担心会被内阁抵制。
更何况他决定确立任期制,总得让这位平台拜相的首辅做一任。否则朝堂上一直动荡不安,会显得天下不稳。
所以他思索之后,还是召见韩爌,打算交流一番。
因为是私人谈话,朱由检是在西苑召见,选在紫阁之内。
韩爌听到皇帝要和自己私下交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这种独对,对他的名声有损害。
但是在听到传话的太监说皇帝在西苑的紫阁等着自己后,他不禁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刚上任时,君臣二人的期盼。
当时皇帝就说给他预留方三百里封地,这是和许多紫阁功臣相当的伯爵待遇。
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没干完一届,就有倒阁危机。
这让他只能放下矜持,向来传话的太监道:
“烦请公公带路,本官这就过去。”
到了西苑紫阁,韩爌更感动了,因为皇帝不但在阁中等着他,还专门设了几榻,请他坐下说话:
“朕先前讲了五层需求理论,第四层就是尊重。”
“韩卿作为首辅,朕自然是尊重的。”
“只是不知韩卿还有什么顾虑,什么需求没有满足?”
韩爌闻言默然,想到了昨日的经筵。
五层需求理论虽然闻所未闻,但是却都是出自先贤的言论,他内心也是认同的。
按照皇帝所说的五层需求,他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感情需求定然是被满足的。尊重需求在皇帝先前平台拜相、如今坐而论道后,也没有丝毫疑问。
剩下没有被满足的需求,毫无疑问是自我实现——
他现在别说实现抱负了,就连首辅位置能不能做下去,都需要皇帝开恩。
这让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向皇帝下拜道:
“臣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允臣辞职。”
一时跪地不起,请求皇帝处置。
朱由检叹了口气,亲自上前扶起他道:
“韩卿这又何必呢?”
“张家犯的事情,朕还不至于牵连到卿的身上。”
“你若真的辞职,那才是有负重托。”
强行把韩爌扶起,把他按在几榻上。
韩爌本来想坚持一下,但他六十多岁的身体,实在无法和常年习武的皇帝较劲。被皇帝按在几榻上,只能坐了下去。
朱由检在他坐定后,方才继续说道:
“辞职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韩卿且来说说,山西商人的事情怎么解决。”
“这次调查的情况,可是触目惊心啊!”
对晋商动手是他一直就有的想法,只是先前两次被韩爌拦了下来。
如今发生这种事,韩爌实在没有理由继续阻拦,只能道:
“皇上,山西商人和草原贸易的事情,隆庆和议后已有数十年。”
“谁也没有想到草原突然剧变,所以一些商人继续贸易,犯下通虏罪过。”
“臣以为可严惩确定通虏的商人,查抄他们的家产。”
终于从韩爌嘴里听到抄家这句话,朱由检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韩爌还是上道的。
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只查抄通虏商人,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像是张家这样被牵扯进去的,他也想刮层皮。
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朱由检道:
“张家的财富,应该不下百万吧?”
“张四维论功封不上爵,但是他的后人有钱,倒是可以捐纳爵位。”
“你写信好好劝劝,让他拿出些钱。”
“漠南三大都护府动兵,还有明年的战事,都需要筹措军费呢!”
“这件事如果能解决,朕就既往不咎,还给他们册封捐纳的爵位。”
“要是解决不了,就别怪他们通虏,触犯朝廷法纪。”
查抄晋商的钱财做军费,是他早就有的念头。只是之前毕自严、袁世振等人在维持财政平衡上做得太好,让他觉得没多大必要。
如今眼看明年要有大战,又赶上田赋十一税改革,他终于决定查抄晋商,用作明年军费——
那些为了拿回财货和建虏私通、甚至主动贸易的商人,定然是要抄家问斩的。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和建虏做交易的结局。
不过对于其他受到牵连、却没有和建虏主动贸易的,那就要从轻处置了。朱由检决定让他们只是出点血,留下性命警示其他人。
韩爌听到这里,知道很多山西商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想到明年要打的战事,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苦——
那可是九边和辽东同时用兵,加起来千万两银子都没准。
如果皇帝让山西商人全部提供,估计很多家族都要破产,才能把这笔钱拿出来。
到底心疼家乡的商人,他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说的是军费,是明年的额外支出吗?”
“若是那样,臣会好好劝说他们。”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当然是用于打仗的额外支出,九边定额军费,朝廷皆有拨款。”
“但是如果明年税制改革不顺利、军费收得不足,那也需要人补上去。”
“韩卿执掌财经委,一定要用心啊!”
这话一说,韩爌知道皇帝这是又在逼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