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宗周完全支持皇帝不同,钱谦益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皇帝利用了。
上次他写的《恒产论》,就被皇帝修改,由倾向有产者的理论,变成了倾向中产者的理论。
他自己也被迫散出土地,成为所谓的恒产者。
尤其是皇帝按照这个理论制定有产税和限田政策后,他没少受到大商人、大地主责骂,失去很多人心。
为此,钱谦益没少做出解释,并且在自己主持的《大同报》上压制更激进的言论——
他的《大同报》销量之所以不如《明报》,也和这种矛盾行为有关。
很多人都看出他言行不一,似在抵制恒产论。
以至于很多慕名投稿的士子转向《明报》,张溥等人已经在和他争夺恒产论的解释权。
钱谦益对此虽然不满,其实却暗自有些庆幸,用更稳健的理念,吸引了很多恒产者的支持。
前段时间苏州的事情,他也坚持“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只取百亩这个数字,而不看现在和古时的实际面积。还因此得到皇帝认可,被加衔承政大臣。
本以为这是皇帝的信赖,却不料飞来一口黑锅:
皇帝把想要推行的“耕者有其田”,说成他的理论。
“这可,真是……”
“真不知如何说是好!”
本想说是“飞来横祸”,钱谦益却又想到了“耕者有其田”这句话的吸引力。
虽然他不怎么认同这个理论,却知道天下间的贫民对此一定是支持的。尤其是那些无地的流民,对此一定欢迎。
尤其是这个理论和恒产论一脉相承,耕者有其田,就是让他们有恒产——
他想推都推不出去,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在经筵上提出的理论。
就连他的学生瞿式耜,也是这么认为:
“老师,您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这可比张溥那些人,喊得还要激进。”
张溥等人在《明报》上没少提到恒产,探讨如何让更多的恒产者出现。
瞿式耜本以为自己老师不认可这个,没想到在皇帝的经筵上,竟然提出“耕者有其田”的理论。
这可比张溥等人更激进,至少他们可没有说过平均分配土地。
钱谦益叹了口气,说道:
“这话不是为师说的,是皇上的理论。”
“皇上在这次经筵上提到小康之世的标准,就是这个目的。”
“为师一时不察,被皇上绕了进去。”
瞿式耜闻言哑然,没想到内情是这样。
想着《邸报》上刊登的经筵记录,里面有老师对这句话的解释,他对老师的话有些相信,也认为老师不是这样的人。
这让他放下心来,说道:
“老师不这样想就好,学生真担心老师要均田,把田地再次分出去。”
“幸好老师解释得快,劝皇上留有余地,只用分五亩土地。”
五亩地分给贫民,需要的田地数量并不多。更别说是针对官田,不会均分他们的土地。
钱谦益则想到草拟的礼法条款中的公田,叹气道:
“不止是官田,族田、学田这些公田,也要承担公共责任,优先租种给失地贫民。”
“以后这些田都会受司农寺监督,不能再随便划个名分。”
“这朝廷的礼法,真是越来越严密了,能钻的空子越来越少。”
瞿式耜想着礼法委员会拟定的各种礼法,也有这个感觉。
皇帝这次重制礼乐可真是无比细致,据说要把大明开国以来的礼法和诏令,全部整理一遍。
之前不理睬他们钻空子,是为了把政策定下来。
以后就会执行得越来越严谨,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瞿式耜心里感叹着,又想到耕者有其田出现前,老师身上背负的有关恒产论的争论,他问道:
“老师,这些要不要在报纸上解释下。”
“不能不明不白就背了这个理论。”
“您本就因为恒产论受非议,这个耕者有其田传出去,只怕有更多的人不满。”
钱谦益想着恒产论带来的被动,对此有些心动。
但是想着当今皇帝的手段,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邸报》上都已经发了,现在再解释也是无用,反而会被人说我出尔反尔,不能坚持理念。”
“更何况这个理论皇上给的,我能推出去吗?”
“当今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还在新江南给我留了二百里封地,你说我能推吗?”
二百里封地就是子爵,皇帝是在明摆着暗示以后会封他子爵爵位。
钱谦益虽觉得海外荒凉,澜沧江三角洲未必成为新江南,但是世袭爵位却不能不要,至少他能有一千亩爵田。
这个预给的报酬他都受了,如果不帮皇帝挨点骂,估计不但爵位拿不到,甚至连大臣的位子都要失去。
钱谦益好不容易得到皇帝信任,有望九卿、大学士之位,如今自然不愿自毁前程,说皇帝曲解自己的言论。
他向瞿式耜道:
“我这就会给家里写信,让他们把族田优先租给贫民。”
“你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在这上面犯错。”
“不管怎么说,‘耕者有其田’都是以我的名义提出来的,咱们师徒不能在这上面出问题。”
瞿式耜都有些无语了,没想到事情还牵联到自己。
但是想想老师对自己的照顾,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总不能因为这点和老师闹翻,不执行朝廷写在礼法上的条文。
不过想着恒产论和耕者有其田接连落在老师头上,他有些小心地询问道:
“老师,以后咱们要不要宣传这个?”
“还是像恒产论那样,以后不再提起?”
钱谦益想了一下,想到皇帝在自己支持收回苏州官田后,就对自己加官进爵,如今又把“耕者有其田”塞给自己。
有些明白了皇帝要让自己做什么,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天下人都会以为老师支持恒产、要给贫民分地。”
“如今我是想改弦易辙也不行了,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咱们以后就为恒产者和贫民说话,皇上需要朝堂上有这样的大臣。”
瞿式耜闻言恍然,知道皇帝是故意这样子。
如今老师已被迫做出选择,他也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想到自己身上的太府寺寺丞一职,他的脑筋一转,说道:
“如今看来,有产税是非征不可了。”
“还有那个营业税,也要累进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