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吞噬一切声音、一切思想、一切光明的,绝对的死寂。
太极殿,这座大唐帝国权力最巅峰的殿堂,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满朝文武,从位极人臣的宰相到品阶末流的小官,都成了这坟墓中栩栩如生的陪葬品。
时间被冻结成了琥珀,将每个人惊骇欲绝的表情,凝固成了永恒。
那八个字——“奉天靖难,永王门下”,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了每一个人的脖子上,并且在不断地、无情地收紧。
窒息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攫取了他们的呼吸,麻痹了他们的思维。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无法自控地死死钉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永王,李璘。
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无足轻重的皇子,那个方才还在被他们口诛笔伐,意图一脚踩进泥里的倒霉蛋。
此刻,他却成了风暴的中心,成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神祇,或者说,魔鬼。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这个念头,在无数人的脑海中疯狂尖啸,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疯了!
是彻彻底底地,不留半点余地地疯了!
在朝堂之上,当着天子的面,公然谋反?而且还是以这种近乎宣告的方式?
这在大唐立国以来,闻所未闻!
一些年老的臣子,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李璘那笔挺的身影,思绪却已经飘回了久远的过去。
玄武门。
那座依旧矗立在长安城北,浸透了血腥与权谋的城门。
太宗皇帝……
当年的秦王,不也是这般,用兄弟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皇袍,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吗?
历史,难道又要以如此酷烈的方式,再一次重演?
可……可那是在玄武门外,是在刀光剑影之中,是在伏兵四起之后!
而现在,是在太极殿上!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是在天子威严的注视下!
李璘,他凭什么?
他的刀呢?他的兵呢?
难道就凭殿外那十路叛军?
长安城高墙厚,禁军拱卫,岂是说破就破的?
他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无数的疑问,无数的猜测,在官员们的脑子里翻江倒海,要将他们的头颅撑爆。
杨国忠的党羽们,此刻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们看看龙椅上气得浑身发抖的李隆基,再看看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李璘,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他们弹劾永王!他们把永王往死里整!他们恨不得立刻就看到永王被罢黜,被赐死!
可现在,人家直接不玩了。
人家直接掀了桌子!
“奉天靖难,永王门下”!
这八个字,就是对他们最狠毒、最直接的宣判!
一旦……一旦永王功成,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被清算的命运!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一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一些人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要离刚才还称兄道弟的同僚远一些,想要与“杨党”这个标签划清界限。
他们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多了几分……活泛。
要不要……
要不要现在就跪下?
跪下向永王效忠?
做这从龙的第一功臣?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再也无法遏制。
他们的膝盖开始发软,身体微微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拜倒在地。
但,他们不敢。
因为龙椅之上,那个老人,那个统治了大唐数十年的皇帝,还坐着。
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李璘。
那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