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和他父王身边那些养尊处优的亲卫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杀伐之音,每一个节拍都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被驱赶到街边的百姓停止了喧哗,纷纷伸长了脖子,敬畏地望向长街尽头。
林程乾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透过车窗的缝隙朝外望去。
一队骑兵出现了。
他们的人数不多,大约百余骑,但那股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
为首一人,身着一套玄色轻甲,甲胄上遍布刀劈斧凿的痕迹,边缘的鎏金早已被风霜和血渍腐蚀得黯淡无光。
他身下的战马通体乌黑,神骏异常,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竟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那人缓缓而来,身姿挺拔如松,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
他没有戴头盔,一张脸庞棱角分明,哪怕刚从江南回来,依旧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前方时,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冰冷。
是他!
江南刺史王建忠!
随后,当林程乾的目光落在街边一道身影上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林程延!
怎么会……他怎么会还活着?!
不是说,他已经被逐出镇北王府,再掀不起风浪了么?!
街边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快看!是刺史大人!”
“天呐,这就是肃清了江南贪官的刺史大人吗?好生威武!”
这些议论,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林程乾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由红转白,再由白转为铁青。
他看着静静地站在街边看向他的那道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将他彻底淹没。
他算什么“世子”?
一个靠着父王恩荫,在后方管管账册,弄个文职功勋的废物罢了!
而林程延,那个他一直以为会死在北疆的野种,却带着一身赫赫战功,就这么站在街对面看着他!
王建忠的队伍,目不斜视,径直从他的马车旁走过,马蹄声沉重而有力,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自始至终,对面的林程延都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没有轻蔑没有挑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注意。
他就像路边的一块石头,一粒尘埃,根本不配进入那位凯旋将军的视野。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它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林程乾:你,不配。
林程乾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已渗出血来,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他握紧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危机感!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谢云集那点羞辱算什么?
士人圈的排挤又算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要他命的!
他此番回来,带着如此军功,直奔皇宫……父王的位置,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世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禁军校尉,手心全是冷汗。
他身经百战,也曾见过尸山血海,可门外那百余骑带来的压迫感,却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几乎要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