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的后汉,兵荒马乱、人命如草的时代。
“嗷!”
庭中响起一声痛叫。
史德渊手中哨棍脱手,萧弈夺过,白蜡杆子如蛇般抽中史德渊的脚踝,响声像核桃被捏碎。
“啊!”
史德渊转身就逃,伤脚一崴,像个球一样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再一抬头,见哨棍劈来,直击天灵盖,他吓得魂飞魄散,胯下一阵温热,恐惧一泻而下。
“二郎!”
有身影倏地从院门处窜来。
一条粗壮臂膀硬生生接住这一棍,发出“嘭”的闷响。
来的是个铁塔般的虬髯大汉,身高恐有两米,膀大腰圆,豹头环眼,并非奴仆打扮,而是披着一身轻便的皮甲。
这恶汉救下史德渊之后,夺棍,同时一脚如闪电般踹出。
“刁奴伤主,死吧!”
呼喝声暴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杀气扑面而来,萧弈感受到眼前的恶汉一定杀过很多很多人。
他没应付过这种战场夺命的杀招,还是用这具稚嫩的少年身躯,直觉要接不住了。
但萧弈半生从事最危险的工作,骨子里的冒险精神让他无法坐以待毙,他瞬间反扑上去,试图抱摔、绞击这恶汉。
“直娘贼!”
恶汉没见过这招术,片刻失神,险些被制,怒骂,拔刀。
“快,杀了他……等等,别杀。”史德渊爬到一边,嚷道:“张满屯,我叫你别杀他。”
“发了狂咬主人的赖皮狗,二郎为甚不杀?!”
“他是鲫鱼啊。”
“啥?”
“别打了,都别打了。小乙,你松手,别动哦,不然被他杀了。张满屯,你快过来……来,弯腰下来。”
打斗停歇,萧弈喘息着,全神戒备,却见史德渊拼命把张满屯高大的身躯往下拉,带着恐惧与兴奋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开口。
萧弈竖着耳朵,紧盯史德渊的嘴唇,隐约感觉到他说了什么。
“他变了……”
之后,张满屯铜铃般的眼睛一瞪,怒容变成了错愕,继而,是啼笑皆非的荒谬。
萧弈见他们神神叨叨说得认真,缓步过去。
那两人身高差距实在太大,声音其实不小。
“禅师说的嘛,府里杀孽太重了,所以我烧了纸钱,特别特别多的纸钱。”
“俺就说,这院里可真呛,二郎可别是用纸钱把大公子的金冠鹛给炙了,俺们满院子找大半天了都。”
“嘘,听我说,小乙肯定给下面的神仙使了钱,你看他那眼神,见过神仙就不一样啦,武艺更是一下就会。不像你教我,教了那么久也教不会,别当我不知你在父亲面前说我太笨了,我知道你脑子不好,不与你计较,可我学武那么久,不如小乙使钱,啊,使的还是我的钱,你要打死他,你是不是笨?是不是?”
“二郎呐,俺看就是他平日让着你,今个胆边生毛,动了真格,待俺拧了他脑袋,治了他的毛病。”
“屁,我想通了,父亲盼我成器,靠你是不成的,我得知道怎么给神仙使钱,才能像他一样成器。”
“这般成器?”
“你不懂,只要会使钱,没有办不成的。这就是世道,哪管天上地下,是人是鬼。”
“放过他?俺娘嘞,驭下不严,反了天了!”
“利用完再杀嘛,到时我有办法……啊!”史德渊说得起劲,忽瞥见萧弈正站在身后,吓了一跳,“你,你偷听人说话?你怎能这样?!”
张满屯浑不在乎地耸耸肩,道:“听到就听到呗,反正这起不了灶的杀才今日肯定要死。”
“为甚?”
正此时,一个青衣奴仆小跑到院门处,道:“阿郎回府,唤二郎到堂上。”
瞬间,史德渊脸色苍白。
他显然极恐惧父亲,嚅着嘴唇,许久才吐出一句颤抖的话。
“我我我该怎怎……么办?”
“二郎挨罚呗。”
张满屯也无奈,满腔郁闷没处撒,见萧弈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叱道:“瞅俺做甚,就算俺不杀你,你一样得死,大帅说了,二郎武艺不长进,俺笞二十,院中奴婢皆杀!”
“凭什么?”萧弈回敬道。
“问?一个陪练的奴婢,还问!”
一句话,带着下意识的不屑,堵在了萧弈心口。
抬头环顾,高墙深院,壁垒分明,像一重又一重的囚牢。
他忽然想问一问自己,上辈子给别人当替身,这辈子给人当陪练,当被夺了性命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的奴婢,要这么活吗?
认命等死?还是换一种活法?
胸臆间的一口郁气长吁而出,散漫在后汉初冬的雪天中。
萧弈目光沉静下来,半晌,喃喃道:“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