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从黑暗中醒来。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那场爆破戏的轰然巨响,他作为武替刚完成一个极限动作,转瞬陷入火海。
可眼前情形是怎么回事?又接了新戏?看样子还是古装。
好真实的雪。
雪花落在额头上,风钻进衣领,寒凉刺骨。
眼前的石阶上落了一根哨棍,石阶尽头立着兵器架,庭中积雪,一株老梅虬枝横斜,上方的屋檐覆雪,六角亭台在远处依稀可见。
视线转到另一边,飘扬灰烬来自屋檐下的火盆,一个体型痴肥的少年正蹲在火盆前烧纸钱,嘴里小声絮叨着。
“今焚化钱财……许多钱财,愿弟子福德增长,善有善报。”
他把身上的华贵锦袍撑得鼓鼓的,举止畏畏缩缩,神情有种刚偷吃完一大碗肥肉又生怕被人发现的油腻、猥琐。
少年一抬头,发现萧弈睁开了眼,一愣,忘了丢开手里的纸钱。
“嘶,好烫好烫……你你你你怎活了?!”
萧弈扶着疼痛的脑袋坐起,心想这次竟有台词,真是难得。
他完全记不起中间发生了什么,只好道:“我好像断片了,有剧本吗?”
“啊?”
锦袍少年一屁股摔坐在地,喃喃道:“诈尸了?白烧了那么多,难道我烧的太多,把命买回来了?”
这台词,不太好接……不对,萧弈低头看向自己,粗布青衣裹着一具极年轻的身躯。
他不是他。
仿佛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踉跄站起,伸手,感受到了火盆的微微温度,有点舒服。
手再掠过浮灰,他捏住了锦袍少年肥得往下塌的脸皮,指尖的触感无比真实。
“啊啊啊!别捏我,松手,快松手!”
“这是哪?”
“啊?哪?这不还是我家吗?你,还是小乙吗?”
“是萧弈。”
“还是小乙?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你是谁?”
“我?我是当朝检校太师、中书令、归德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京城都巡检使……嗯,后面忘了,总之我是阿爷的次子,史德渊。”
“这是哪朝哪代?何时何地?”
“汉乾祐三年,东京开封府。”
萧弈疑惑,喃喃道:“汉?开封?东京?”
“对啊,西京洛阳,东京开封,这我还是知道的,不许再问了,再问我可答不上来了。”
“西京不是长安,洛阳不是东都?”
“是吗?我又记错了?这种小事,别管。”
话题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史德渊受不了这种沉寂,伸出手指,戳了戳萧弈的心口。
“你,真没死啊?”
“没死。”萧弈勉强给了个解释,道:“我失忆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史德渊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我就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萧弈头上还一阵阵的疼,闭上眼缓了缓,道:“我忘了我是怎么晕过去的。”
史德渊低下头,鬼鬼祟祟地笑了笑,小声吐出一句话。
“当然是被我打的喽。”
“你?为什么?”
忽然,
“呼——”
一根哨棍带着破风声狠狠向萧弈头上砸了过来。
棍势凌厉,毫不留情。
萧弈下意识一闪,哨棍砸下,扬起积雪。
“不许动。”史德渊嚷道:“好好站着,让我打死你。”
“凭什么?”
“你的命又不值钱。”
又一棍砸落,横斜的梅枝“嗒”地被砸断,寒梅如血般落了一地,须臾被踩得一片狼藉。
萧弈没有被哨棍击中,史德渊轻飘飘的那句“你的命不值钱”却如当头棒喝。
他不知道自己在爆破中丧失的性命值多少钱,却意识到这时代史德渊杀了他不需要赔一枚铜板,那满盆的纸钱就是赔偿。
哨棍横扫,像一柄割草的镰刀向他头上挥来。
性命攸关的一刻,萧弈鬼使神差地灵光一闪,竟忽然想到眼下身处哪个朝代了——后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