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压低嗓音:“宗室王的封号,也就在京城管用。从前镇守关外那些年,死在你爹娘刀下的突厥小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不瞒你说,前阵子你落在宫里消息全无的那阵子,你爹隔三差五去跪宫门,有个屁用,连御前说得上话的冯喜都见不着。当时为娘已经在暗中筹划着……”
母女两个靠在近处,小声说了好一会儿话。
谢明裳听着听着,眼睛渐渐瞪大。
“娘,你把家里的钱拿去收买常青松常将军?他不是爹爹的老部下吗?!”
“老常对你爹确实有几分旧情谊。但三番五次地求老常做人情,旧情谊能抵得几日消耗?你爹脾气死倔,拧不过这道弯。提一次他发一次脾气。”
谢夫人撇嘴道:“瞒着你爹没提。我做主,给老常私底下送去三百两金。老常收下了。传消息回来说,他会拿这笔钱通融宫里的路子。”
后来常将军传话给谢夫人,谢明裳这边有圣上过问,没法子了。五娘谢玉翘顺顺当当放出了宫。
“出宫之前找寻可靠的路子,把五娘的宫籍除落了。老常亲自把人护送回家来。”
谢明裳凝神听着。
“五娘的宫籍除落了?冲着这点,三百两金就花得值。”
谢夫人略得意地抬起下巴。
下一刻,神色却又黯淡几分。
“五娘的宫籍花钱便除了,你的宫籍却无论如何也除不去。老常兴许知道些内情,当面却又支支吾吾不说,只说花钱也找不到路子。如今你人在河间王府,宫籍却还压在宫里……”
只要宫籍还在,谢明裳就不是谢氏女,而是宫里的人。谢家留不住她。
母亲言语之外的担忧,谢明裳看得出。
“娘别担心,最近我过得还不错。”
她说了个冷笑话。
“比起我自己,我怎么觉得,河间王在京城过得更不安稳呢。时常有种感觉,我在王府后院过得好好的;倒是他自己,仇家满京城,说不定哪日出一趟门,人就回不来了。”
谢夫人被逗笑了。
“比起你爹爹,河间王的年纪脾性,确实都更惹人忌讳。但忌讳他,也就无人轻易敢动他。”
她忽的想起谢崇山出征前的叮嘱:“说起来,你父亲临走前提起过……”
河间王有意和谢家示好。
或许他感觉到京城局面诡谲,存了两家化敌为友的心思。
“而你。”谢夫人怜惜地摸了摸明裳的脸颊:“正好人在他手里,便成了他和谢家交好的契机。难怪五万两银他掏得那般爽快。”
“明珠儿,你看人比你爹准。你觉得,河间王此人的性情,可值得谢家和他化敌为友?两家一旦决定交好,将来会不会被他反手捅刀子?”
事关重大,谢明裳不敢贸然下定论。
“让我想想。”
“慢慢想。在你爹出征回来之前,谢家不急着点头。”
正说到这处时,门外有人敲门。
鹿鸣声线带出点紧张,“夫人,娘子,河间王前来拜访。人已在院门外了。”
谢明裳纳闷地问:“他来做什么?我和自家母亲进寺庙上香吃顿素斋,又没说明天不跟他回去。”
外头安静片刻,再回话时,开口的却不是鹿鸣了。
萧挽风沉洌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听顾淮说你出门没带钱,拿了他的钱袋子?”
谢明裳咔嚓咔嚓地咬鲜果子,真真假假地道:“拿了顾淮两百贯,全捐给寺庙供奉香油了。怎么着?还追着我讨回去不成?”
“顾淮跟车钱带少了。正好路过,给你送些钱来。”
谢明裳正在啃果子,没忍住抿嘴笑了下,又被呛得咳住,赶紧把啃了一半的鲜果子放下。
路过?
他最近不是天天去京畿禁军大营?禁军大营在西南郊外,白塔寺在城东郊外,怎么个绕法才能“正好路过”?
她悄然瞥了眼自家娘亲。
自从听闻门外有贵客不请自来,谢夫人便面色冷肃地直身端坐,片刻前亲近温柔的神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明裳想了想,扬声道:“进来罢,正好见见我娘。”
第48章 又去城郊大营了?一身泥……
河间王的所谓“路过”,是打城西
南二十里外的京畿大营探查完毕,领着众轻骑在城外绕了个大圈,绕来城东郊的白塔寺。
谢夫人端坐在会客房里的矮茶案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不速之客。
萧挽风泰然走近室内。
寺庙的会客静室并无高脚木椅,只摆放了几个打坐蒲团。他取过一个蒲团搁在谢明裳身侧,撩袍盘膝坐下,和谢明裳挤挤挨挨坐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