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墙上挂满黄铜锅,台面的餐具用坠着小珠子的绣布蒙好,以免落灰。厨房很安静,冰箱低频的工作噪音缓慢生长。天窗的铁栏杆透出一小片夜色。两百年前的仆人从早到晚就在半地下室里工作,直到天黑返回阁楼的宿舍,那时候铁皮屋顶吸满了热气,散发出来如同桑拿房。
二战以后掌权者是八代目,仆人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才有所改善。除非是值夜班的仆欧,否则现在他们一律在附近的乡村小屋居住。八代目当然不是慈善家。她是女人,因此需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她统治期间,仆人里没有出过叛徒。就算有间谍也被她策反了。
那是一个传奇女人。
等了半个小时,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点点放大。火药的味道扩散下来,灯光下如梦似幻,一只手挽起门帘,碧眼疲惫而吃惊,很快脸上堆满烟雾似的冷淡:
“你下次能发出声音吗,我会以为你是刺客。”
“是的,”我好整以暇地歪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狱寺。”
他把香烟在窗台的花盆摁熄,打开冰箱的门。我说:“一般来讲,英国人问候天气,中国人问候你吃了吗,没素质的人问候母亲。”
冰箱只有青椒和包装好的萨拉米肠。找不到现成的食物,狱寺隼人不耐烦地关上门:“可惜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死了。”
“这确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我说,“有时我会想女人为什么生孩子呢,为了爱的男人?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个体?毕竟只有孩子在长大前是受她们支配的。还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姓氏,天赋和财产?”
“这句话我猜你一定听过很多遍,”我微笑,“你确实有你妈妈的眼睛,这是一双光耀夺目的眼睛,让我想起翡冷翠这个词。你是她活过最好的见证。”
狱寺隼人开口:“你是谁?”
我:“……?”
他危险地眯起眼,戴着银链和骷髅戒指的手往口袋伸:“外表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惜一张嘴就露馅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共用一张脸。我要把你的人皮面具扒下来炸成碎片。”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你@#?%!*”
银发绿眼的青年松了一口气,嫌弃地开了一罐冰凉的气泡水:“你不早说。”
“你真是一点好话都听不得。”
“先别骂我了,”狱寺懒洋洋地把瓶子隔空投进垃圾桶,“我从托斯卡纳回来还什么都没吃,火车上的三明治一股酸味儿。”
和外表朋克的元素不同,狱寺隼人其实非常挑剔。他的母亲出身上流社会,不然不会供得起音乐学校高昂的费用。后来由于未婚先孕,她被斩断了原生家庭所有的联系,除了一个她留给儿子的姓氏一无所有,职业前景也因为生育中断了。她是母职惩罚这个词最好的体现。生前,她教给狱寺如何调香,品鉴黑胶唱片,插花……一切无用而美好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