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是可以的意思。
外面裹的真丝手帕有些难烧,他在四个角点上火。这还是学姐教他的办法,害怕吃到心爱小狗的尸体,下次亲眼看着它火葬不就行了?意大利本土信奉宗教的缘故,火葬的普及率不高。就连他借十年后火箭筒穿越到未来的那次,他是在厚重棺木和白玫瑰丛里醒来的。泽田纲吉举行完了烟灰缸里的葬礼:
“你知道十年后火箭筒只会通往未来而非过去,对不对?”
“可是我不想去!”她腾的一下站起来,膝盖碰翻了离得太近的小圆桌。神明赋予人类的劣性:愤怒,无力感,混乱的心碎趁虚而入。她听起来太害怕也太抵触了,好像不是未来,是沉底的铁达尼号,也是做噩梦的孩子要被送往的寄宿学校,“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去!”
她连未来两字都说不出口。
黑发的年轻女人双手颤抖地攥紧栏杆,晨光初现,照亮了死角,阳台不再是适合讨论的地方。她在狭小面积里转了两圈,呼吸沉重,最后大步跨回室内,泽田纲吉跟上她,轻轻带上轨道门。
学姐听起来再次充满蛊惑人心的说服力:“它既然能通往十年后,就一定能通往十年前对不对?我认识最好的科学家,最好的平行世界和虫洞研究员。没道理船能向上游划不能向下游划吧?”
泽田纲吉说:“你也知道那是下游吗?”
他的口气尽量和缓了,学姐面无表情地把一个马克杯从桌子边缘推下去。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看起来真的非常像一只惹人瞩目的猫。
“好吧,”他妥协,“回去又能怎么样,你要跟十年前的你交换吗?你要把她,那个只有十岁的你丢到不认识一个人的西西里来吗?”
泽田纲吉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杯子碎片:“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她的声音慢慢接近,充满了甜蜜陷阱的味道,“我也是那个被打碎的难看杯子吗?”
他们的衬衫下摆交叠在一起,同样的干净清爽的浅白色。这学期起泽田纲吉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洗衣机内偷偷塞红色的袜子。
“是的,”纲吉说,他多希望他是面镜子,把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留给她自己,“你是。”
可惜他不能,于是他的后背穿过他刚刚阖上的阳台门,打碎玻璃和金属框,跌进了公寓楼下的音乐喷泉。六点在放奇异恩典,埃及棉吸饱了水,和一只粗暴的手一起把他往池底里摁。隔着水面的波纹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那种只剩下干涸,受尽了苦难和良心的折磨,愿意和魔鬼签下高利贷的眼神。走投无路的怪物的眼睛。
快窒息的时候,他觉得仿佛水面以下的人是对方。
他被拎着领口浑身湿透地拉起来。
她的额头沉重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闻起来很洁净,只有伤心的味道和微弱的体温。两个未来的继承人之间隔着潮气,打湿的刘海,死过一次和没死过一次,完整与不完整,男人与女人。
“求你了,”她说,牙齿在初秋的风里冷得打颤,生命力就在人体最坚硬部位的碰撞中流逝了,“求你,我必须回到一切错误开始的地方。当年我就在那里,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怎么能看不出来?”
十年前常暗岛战争还没爆发,她的哥哥也没有为了找一本书,一个传说,一代异能者祈愿的野望被派上那座远东的小岛。
泽田纲吉的脖子被她的手指扣住。他抬起手,像神父接受告解一样抚摸在她受潮的黑发:“彭格列的一位先代就是因为守护者去世,他火焰枯竭而死的。既然这么痛苦了,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死呢?没有人会责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