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觉回头。
村口风雪弥漫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踏雪而来。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面罩着深蓝棉大衣。
风帽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步伐沉稳,径直走入场中,锐利的目光在方芳和她手中那张纸上掠过,最终停在方倾羽身上。
“陈队长,从我下车到现在大家一直围在这儿,也不做事。我记得你们第五大队上半年还被当模范表扬了,现在这是?”陆晏临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陈秀芬跨前一步站出来,主动认错道:“没做好纪律管理,是俺不对。首长,有件事正好要向您报告。”
其实陆晏临在远处看了全程,即使听不见声音,但一看来人跟照片上别无二致确实是方芳本人,他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陈队长请讲。”
而他依然让陈秀芬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重新讲了一遍,在听到方芳手持文件竟是“知青下乡名额作废”时,他不经意又往方倾羽那边瞥了一眼。
这个始终挺直腰杆立在风雪中的女人,此时面上疲惫尽显,却还不肯弯一点腰。
他有些讶异,又似是了然。
“既然有组织公章的文件,清楚载明方芳同志的插队资格已被沪市知青办于两天前按规定程序作废收回。”
他语速沉稳,结论不容置疑:“那么,她指控的方倾羽同志‘冒名顶替其有效名额’,就不能完全作为事实看待。”
方芳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面无人色。
她看得出面前这个年轻军官在这里地位超然,有绝对的话语权。连他都下了判决,自己这番复仇动作已再无用了。
可下一秒,陆晏临又转向方倾羽发问道:“方倾羽同志,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为何当初要用方芳同志的名字来到红星村,来到第五大队?”
方芳眼中突地微亮,刀子一样剜向方倾羽。这可是她方倾羽自己做下的事,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辩解。
只见当事人两肩一松,深深叹了口气:“我确实冒领了方芳的名字,不过这件事并非我做的,”她终于抬眼,里面酝酿出浓郁的悲色与疲倦,“是我的继母,方芳的亲生母亲。”
她刻意在这留下气口,任由身后村民们震惊。
方芳一句“你胡说”还没起头,就在陆晏临的斜视下偃旗息鼓。
方倾羽用稍带哽咽的语气继续道:“继母向来不喜于我,想来我俩缘浅。不曾想她竟然和一四十来岁的老赌徒约定要将女儿嫁过去,却不说是哪一个'女儿'。谁料那混混真去打听一番,知道了她的亲生女儿名叫方芳。”
“我万万不敢想,继母她竟把我安上这两个字,还下了药,强行将我们绑上花轿……”
说到这处,她适时落下一滴泪。天寒地冻的谷场里没被凝成冰渣,竟就那样晶莹地以水之柔软姿态滑过面庞。
看得在场的人无一不心酸:自古继母难当,继女难做,可再怎么说做长辈的也不能跟小辈较真,更何况还下药!
简直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