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太医悚然色变,一旁的老太医张守义惊呼:“水痘未发疹时与风寒极似,院判如何辨得?”
“风寒脉浮而数,此症却是弦中带涩。”吴桐抓起朱雄英的手腕示众:“且诸位细看太孙指甲——甲床泛青乃毒入营血之征,此等凶险之症,非时疫邪毒不能为。”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步履重踏之声。
朱元璋撞开宫门,大步冲了进来。
老皇帝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昏迷的孙儿,王德成恰在此时幽灵般从梁柱后转出,尖着嗓子道:“陛下明鉴,老奴早说此人来历不明……”
“重八!”马皇后抓住丈夫的手,放在朱雄英滚烫的额头上:“开颅那日他若存异心,合该在当场动手,况且那时还有我赦他无罪的懿旨,何必大费周章等到现在!”
她指尖深深掐进朱元璋掌心:“你冷静一点,这事不对劲……”
万籁寂静。
满室烛火在朱元璋颤抖的指间明灭,他一言不发,颓然靠在朱雄英榻前,苍老的脊背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满殿烛灯爆出噼啪轻响,微惊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来人。”朱元璋声音低沉,老皇帝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攥碎卧榻龙柱:“毛骧,把他给咱押……”
毛骧闻言作势就要上前,马皇后突然迈出一步,挡在了吴桐身边。
马皇后凤袍扫翻青玉脉枕,在玉碎声炸响的刹那,她脸色苍白,抢在朱元璋吐出最后几字前,对陆九霄说:“带吴先生去太医院取犀角!”
陆九霄浑身剧震,他分明看见,皇后用唇语对他比了“快走”二字。
“尊懿旨!”陆九霄拽起吴桐,不由分说就往外冲。
一道宫门,生死一线。
吴桐被拽着向殿外跑去,冰冷的夜风砸在脸上,扑来生机的味道。
陆九霄面色铁青,他拉过吴桐,对他低声嘱咐道:“回太医院,找案牍库甲字号第三列柜子,底下有密道!”
吴桐顿时大吃一惊,他正要发问,陆九霄就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我这大老粗入职院使,让王太医这群杏林圣手不服气了好一阵子。”
陆九霄顿了顿,幽幽续道:“可他们岂会知道?自洪武八年,上任院判陈静言被降旨斩首后,我就一直暗中在太医院地下构筑密道工事!”
他拉过吴桐,这位向来不以真心示人的院使大人,此刻眸光中却有波光粼粼。
“老子给张九四押盐船时,没有一道哨港能拦住我!”他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吴桐的肩膀:“想必皇后娘娘安排我进太医院,就是考量到今日这般情形,让我给您这样的大才,留条后路!”
说罢,他用力一推吴桐,这个斡旋玲珑了半辈子的人,说出了最后一句肺腑之言:
“先生此身当赠天下,莫困朝堂!”
吴桐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嵯峨栋宇,吴桐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他掏出一个信封,郑重递进陆九霄手里,对他说出了最后的嘱托:
“我走以后,请务必在今夜三更之前,将此信交给皇上,但是千万不能拆看,同时呈递时也要明确说明,您也不知信中是何内容。”
说罢这番话,他躬身对陆九霄深深一拜,转身向着玄武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奔过两重禁宫,就在即将冲到宫门前时,大片纷乱的脚步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时间火光四起,只见王德成率领着上百名太监,将自己团团包围在了紧闭的宫门之下。
“吴先生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老太监狞笑着:“咱家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乖乖随我回去!”
“老阉货!就怕你没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