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把鼓点敲得震天响,惊得朱雄英的玉佩穗子都在晃。
“铁狮子啊——”吴桐的尾音带着笑:“风吹雨打八百年!”
暮色渐浓时,朱玉华已经能用脚尖跟着鼓点打拍子了。
当她第三次看向吴桐手中的柳叶时,阿扎提突然把手鼓塞进她怀里,笑着说道:“送你了!下回教你唱《十二木卡姆》!”
……
暮色染红宫墙,朱玉华此时,怀里已经塞满各种小物件——阿扎提的手鼓、朱雄英的擒虎符、朱高煦的木剑、朱福宁的兔儿坠,甚至还有朱高炽偷藏的半块糖糕。
走出承天门时,天际残阳正把阿扎提的鬈发染成金红色。
吴桐回望着宫墙上朱玉华纤瘦的剪影——小公主正趴在琉璃瓦间,偷偷目送他们。
“先前我以为,你只是个卖弄奇伎的商人。”吴桐骑在河西驹上,低头笑着说:“结果没想到是我短视……”
“阿达西!”阿扎提背枕着手,骑在马上摇摇晃晃:“我只是让心变成葡萄干的晒场,人要是心里有阳光,连伤口都会开出花来!”
“说的也是。”
夜晚,华灯初上。
买买提家族的驼队裹挟着朔漠的风沙气息,列成长龙,徐徐走进应天会同馆。
混着驼铃的晚风,悄然卷进宫墙深处。
撷芳殿里温暖又安然,朱玉华数着手腕上的三十六个银镯子,香甜的沉沉睡去。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飞翔的燕子,正飞越西域三十六国,穿过月光和香料融成的银雾,落在沧州铁狮子背后的莲花宝盆里。
而此时此刻,太子东宫。
一支墨笔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墨迹流淌,染脏了一本展开的奏折。
堆积如山的奏折里,太子朱标紧紧攥着右手拇指,疼得两颊汗如雨下。
这时,恰逢朱雄英端着茶进来问安,当看到父亲煞白的脸色,立时飞奔上来。
“父亲!”朱雄英小心翼翼地捧起父亲的手,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根手指有何异常。
“雄英莫急。”父亲温和的声音传来:“这痛疾不红不肿,太医多次来看也是枉然,父亲……挺挺就过去了。”
“那不行!”朱雄英猛抬起头来:“父亲已然不能批阅奏折了,如若让皇爷爷知道,必会责问父亲!”
朱雄英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眼前一亮,合手说道:“父亲,儿臣保举一人,定可使父亲痊愈如初!”
朱标闻言噗嗤笑出声来,他左手轻轻一点朱雄英额头:“芝麻大点儿个人儿,倒举荐起臣子来了。”
“父亲且听儿臣叙说。”朱雄英将案头烛台往父亲手边挪了挪,用七八岁孩子不该有的清晰条理说道:
“儿臣说的正是新任太医院判吴桐,今日下午,他前来诊治南康姑姑的郁疾,不仅让姑姑走出撷芳殿,还只用一首北直隶民谣,就让姑姑自冬月闭门后首次展颜。”
“寻常太医只知开定心丸扎安神针,他却能通过姑姑心气郁结之象,以心导行,见症施诊,不用药石针灸,就让姑姑心怀开朗了不少!”
“方才儿臣问过掌事嬷嬷,他竟是昨日才刚刚见过南康姑姑!”
“这等察微知著的本事,儿臣在太医院从未见过。”
“你倒把人家当猎犬使了。”朱标笑着用左手捏了捏儿子鼻尖,忽觉右拇指传来锥心刺痛,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朱雄英连忙扶住父亲颤抖的手腕:“父亲可还记得,上月永昌侯舅祖父来信说的滇南瘴疫?那位曾救治三军的吴道长,正是如今的吴太医!”
最后一字刚落,窗外惊雷骤起,春雨裹着药圃的辛夷花香,扑进案头。
“明日……”朱标听罢儿子的话,捻着染墨的指尖轻声说:“让吴院判前来东宫,为我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