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提把豹皮囊往腰间一挎,退后两步,躬下身子伸开手臂,行了个身段漂亮的西域礼。
就这样,在吴桐和阿扎提的陪伴下,朱玉华终于走出了这道围困自己许久的寝殿。
朱玉华跨过门槛的刹那,春日阳光顿时如金针般刺入瞳孔。
她猛地闭眼后退,素白绣鞋绊在门槛上,单薄的小人儿立时如折翼蝴蝶般向后倒去。
吴桐箭步上前,一把搀扶住公主,他触摸到她衣袖下的手臂时,发现她的肌肉紧绷如弦——这是长期幽闭导致的强直性反应。
他就这么搀扶着朱玉华,不加催促,不加指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等她慢慢恢复体力。
朱玉华睫毛颤如将熄的烛火,却终是慢慢睁开眼眸。
她抬头看向天空,苍白的小脸被阳光镀上淡金,俨然勾勒出一副还未盛开的美人风骨。
“阿达西快看!”阿扎提突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他捧着片杨树叶,风风火火献宝似的递来。
只见叶心里,卧着只青翠螳螂,那小虫青眼碧玉妆,舞刀逞凶狂,柳叶样的翅膀上,还沾着几点晨露。
“这虫只出没在盛夏!怎么这时会有?”阿扎提左右端详着这只螳螂,满脸惊喜神色。
“怕是蛰虫始振,它也不甘寂寞,也想争一争春吧。”吴桐笑着说道,他转过身,将螳螂递到公主面前,问道:“难得此虫春日现身,殿下可否愿意带回去养在宫中?”
朱玉华盯着叶上蛰伏的小虫,默然接了过来。
就在阿扎提取出琉璃瓶,要为她把虫装起来时,女孩却伸出纤细的指尖,止住了他的动作。
“飞吧。”她凤目轻垂,低喃声惊起螳螂。
螳螂展开翅膀,扑棱棱飞上晴空。
螳螂振翅的刹那,朱玉华瞳孔里泛起涟漪,她仰头追望着虫影,脖颈拉出脆弱的弧度,像株终见天光的苍白藤蔓。
阳光穿透她薄如蝉翼的耳廓,映出皮下青蓝的血管——这具久困深宫的躯体,正用每个细胞贪婪享受着春意的生机。
阿扎提见状,从豹皮囊里掏出颗哈密瓜,他拔出随身佩戴的金刀,唰的一声,利落地将哈密瓜一切两半。
哈密瓜的清甜如水浪般涌来,阿扎提手指翻飞,很快就将哈密瓜边缘切出一圈漂亮的莲花状。
“尝尝!我家商队刚从鄯善运来的,甜过楼兰公主的笑容!”
汁水溅在朱玉华的月华裙上,晕出朵朵水渍。
吴桐凝视着公主裙摆的湿痕——寻常贵女早该惊呼,她却怔怔抚着水渍,仿佛是一个婴孩,正学着用手探索真实的世界。
眼前这一幕,让他蓦然想起在现代疗养院里,自闭症患者第一次触摸治疗犬时的颤抖。
三人找了块大石头,纷纷坐了上去,开始享用这块甜到心肝里的哈密瓜。
“令尊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吴桐咬着瓜含糊问道。
“香料,丝绸,瓷器,黄金,珠宝……什么都做,包罗万象!就算你想要《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丁神灯,我阿塔都能给你试着搞上一搞!”
阿扎提说着,啪地展开洒金折扇,为公主展示扇子背面绘制的丝绸之路全图。
他一拍胸脯,自豪地说:“从碎叶城到君士坦丁堡,西域三十六国谁不知道买买提家族的三千峰驼队?”
说罢,他狡黠一笑,面露猥琐地说:“上月我给波斯王治痔疮,嘿!给那老国王皮燕割得……!”
朱玉华小脸霎时间红到了脖子根。“阿扎提!”吴桐一声厉吼,忍无可忍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看看吴桐铁青的脸色,又瞅瞅阿扎提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朱玉华一个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噗嗤笑出了声!
公主望着眼前热情似火的青年,明眸中似有波光闪动,她忽然小声问:“丝路的风……凉吗?”
“西域的风就像我一样,火热的很!”阿扎提亮出手腕,咔咔解下三十六枚银镯,接着拉起朱玉华纤细的柔夷,替她一一戴上。
“从敦煌玉门关到第勒尼安海,每个镯子代表一道国度,公主每夜数着它们入眠,梦里就能飞遍西域三十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