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漫上紫金山时,照亮了金吾卫司的金字匾,也照亮了皇城大内的琉璃瓦。
卯时初刻,尚服局的熏香还未飘到西六所,怀庆公主朱福宁的寝殿里已是乱作一团。
“殿下行行好,这衣裙会吃了奴婢的!”
小宫娥春桃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里。
她眼睁睁看着公主踢开麒麟送子被,抖出那件亮红色的蹙金绣云凤纹大衫,向自己扑来。
反观怀庆公主朱福宁,哪有一点皇室架子,小公主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当是端阳节扮钟馗嘛!”
说着,她变魔术似的掏出块松子鹅油卷,把糖霜故意蹭在春桃鼻尖:“尚膳监新制的,穿好了这碟都归你!”
春桃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但还是说:“哪有女孩子扮钟馗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怀庆公主素手一挥:“给我上!”
“殿下不要啊!”
霎时间,春桃被朱福宁率领五六个宫娥按住更衣,活像只掉进锦堆的鹌鹑。
大裙刚套上,春桃就踩到裙裾摔了个趔趄,镶宝龟钮七事在腰间撞出叮里当啷的乱响。
“莫动莫动!”怀庆咬着金簪含糊道,把缀满珠珞的狄髻往春桃头上按:“你且当自己是个会喘气的衣架子!”
话音未落,狄髻上的金丝蝴蝶突然勾住春桃耳铛,疼得她直抽气。
殿外突然传来掌事嬷嬷的咳嗽声,怀庆公主眼疾手快,一把将春桃按进拔步床。
一大堆沉甸甸的金饰玉佩扔进春桃怀里,压得小宫娥直瞪眼:“奴婢的骨头要……”
侧耳听到殿外人声渐远,怀庆公主才长长松出口气,她俯身钻进床底,用力拽出个大大的藤编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男儿衣冠。
“不用你们!我自己来!”怀庆公主说着,抄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旁边的春桃挤在一众宫娥中间,哭丧着小脸问:“殿下,那我呢……”
“嘘——”公主飞身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若有人来,你就学我咳嗽。”
她抄起一把织金团扇,不由分说塞进春桃手里:“千万记住,扇面要斜遮下颌,父皇说我这样最像染风寒!”
春桃看着铜镜里被珠翠压歪的小脸,带着哭腔说:“可奴婢不会……”
“简单得很!”怀庆公主系好蹀躞带,俨然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她拉起春桃,然后退后两步,左右端详起自己的“杰作”。
“好像还差点什么……”趁春桃还来不及反应,她抓起妆台上的螺子黛,在小宫娥眉心飞快勾出了朵半开的海棠。
“这样就好多啦!”怀庆把黛笔一扔,开心地笑道:“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拜托姐姐就坚持一下吧!”
朝霞漫过窗棂时,拔步床里多了个“病重”的怀庆公主——如果忽略那身歪斜的大衫,和因偷吃鹅油卷而鼓动的腮帮子的话。
而真正的公主呢,早已翻出宫墙,徒留春桃坐在大殿里,嚼着点心欲哭无泪:“殿下您倒是教教奴婢怎么咳得像风寒啊!”
……
宫墙上的爬山虎还沾着晨露,朱红墙根下飘然走过一顶小帽。
远处金吾卫换岗的梆子声正穿过玄武湖飘来,怀庆公主望着鳞次栉比的青灰屋瓦,眸子亮得像只偷到灯油的小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