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暴雨愈发肆虐,狂风裹挟着雨点,猛烈地敲打着帐篷。
帐内的蓝朔楼满脸忧虑,又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
而吴桐则紧紧拉着小小的郑和,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直把孩子看得头皮发毛。
“吴道长……”小郑和嗫嚅着:“您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吴桐瞳孔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他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真真正正站在传奇的面前。
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史书上的每一行字,都仿佛是横跨千年的一次呼吸,而沐浴在这样的一次呼吸之中,迎接的就是一场飓风。
突然,就在这时,蓝朔楼忽地放下嘴边的酒碗,他起身侧耳细听,似乎帐外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的异样令吴桐也警觉起来,他收拾心情,也站起了身,低声问道:“你听见什么了……”
“静,你听。”
蓝朔楼止住吴桐的话音,吴桐仔细分辨,居然真的在雨声中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依稀模糊的鼓声。
咚!咚!咚!……
那声音时急时缓,如紊乱的心跳,透过大雨敲打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那是……”蓝朔楼的目光中陡然划过一抹惊恐:“白族人的祭祀鼓声!”
帐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小郑和突然抓住吴桐的袖口,孩子的小脸在此时煞白得面无血色!
“是白族丧鼓!七声长三声短,寨老……在给山神送葬!”孩子的声音带着本能的战栗:“只有天崩地裂时才会……!”
话音未落,远方山岭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声音似乎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深处!
蓝朔楼猛地推开酒碗,他抓起腰刀冲出帐外,暴雨瞬间打湿了他来不及系上的武服。
“全军伙夫听令!”他的厉喝声穿透雨幕,“所有肉蔬即刻下锅油炸!米面烙成饽饼!”
正在灶台前躲雨的伙头军们一时面面相觑,直到蓝朔楼一刀劈断拴马的木桩:“怠慢者,斩!”
《纪效新书》卷七有载:水火猝临之际,当急制糗粮!
吴桐抱着小郑和冲进雨里,忽然瞥见西南天际的乌云中,闪过诡异的青紫电光。
群山的震颤越来越近,仿佛有巨龙在岩层下翻身。他突然想起在自己的时代,从手机和电视上见过的堰塞湖溃坝视频——那些裹挟着树木房屋的浑浊浪头,与此刻山体的呻吟何其相似!
群山鸣,大难临。
“海走蛟!”随着一声战马的长嘶,袁忠带着几骑快马猛冲进营区,所有人蓑衣上沾满腐臭的淤泥,袁忠对着众军大吼:“大堤要垮了!”
话音未落,洱海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二十万斤糯米灰浆筑成的通天堤坝,在天地的力量前,如同融雪般坍塌。
写着“藍”字的大纛旗在雨幕中猎猎翻飞,袁忠骑着嘶鸣的战马,令旗划过漫天雨线:“弃辎重!保护火器!全军开拔!向苍山转移!”
万余将士按部就班,依各营建制飞快列开阵形,化作黑色洪流涌向高处,最后撤出的骑兵甚至能感觉到水汽扑在后颈的凉意。
当第一波洪峰撞上山脚时,吴桐正抓着岩缝间的树枝,随大军往山上奋力攀登。
他回头看见,山脊线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嘶吼,浊黄的巨浪撕开雨幕,裹挟着整片松林的残骸奔腾而下;
当第二波洪峰撞上山崖时,吴桐看见整座辎重营在浪尖翻了个身,大到攻城云梯,小到锅碗瓢盆,都在大水中上下浮动。
其中最骇人的,居然是浊流中有着半截佛塔,鎏金佛佗的慈悲面容被浪头劈成两半,剩下半张金脸在浮尸间载沉载浮,嘴角似乎还挂着莫测的诡笑。
山岩在脚下震颤,大浪扑来的时候,蓝朔楼猛地拽过小郑和,用身躯做障,将他按在岩缝间。
昨夜安营的平野顷刻间化作汪洋,溃堤的浪头正将元军埋伏的无数腐尸,冲进大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