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端来了糕点,李贞沏了茶,吴晖却动都没动。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对面,盯着林思成,眼神复杂莫名:震撼、惊愕、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一个星期,吴晖没日没夜,废寑忘食,人都瘦了一圈,才把林思成的研究报告中的成果验证了一小半。
即溶剂基础配比,无机盐协同。剩下的三大类,他看都没顾上看。
这还是拿着标准答案反向验证,如果是从头开始研究,需要多久?
从八十年代末到2000年,文研院将BTA的缓蚀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用时十一年。
之后,借用文研院的数模和核心资料,将BTA的缓蚀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五,国博用时五年。
同时期,北大文博系另辟蹊径,研究复配体系,用时三年,将BTA的缓蚀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这还是BTA考古应用研究领域最权威、最顶尖的三家,第二档、第三档,乃至不具名的高校团体和研究机构多到数不清。
耗时八九一十年没任何成果,尽跟到别人屁股后面吃灰的一大堆。
而林思成用时多久?
一年!
效率又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沉默了好久,吴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思成,你知不知道,材料学研究有多难?”
林思成没吱声。
要说难,确实难。
一是涉及领域太广:物理、化学、生物、机械工程、量子力学、凝固体物理、材料科学、高分子化学、以及材料热力学、材料制备工艺等等等等。
二是足够抽象。就说一点:材料性需结合宏观数据、细观结构、微观原、分子层面……就这一行字,分开都认识,合一块,是不是就感觉:这讲的是什么寄吧玩意?
看不懂就对了,从大四拉几个材料专业的毕业生过来,搞不懂的一大把。
所以,凡是涉及材料学的研究团队,光是研究员就得配十几个,但凡少一个,你这试验就搞不下去。
这还只是基础的团队配置,涉及到具体研究和实践,难度系数是几何倍数的几何倍数。
一是材料设计空间巨大,选择构建单元及其排列方式有无数组合可能,你得一样一样的试,一样一样的排除。
就像林思成报告中的无机盐协同:BTA+钼酸盐/钨酸盐/磷配盐/硅酸盐。
乍一看,复配体系才四种,感觉好简单?
但具体到分类品种,四种盐类的单体总数是一千一百多。如果扩大到适用于缓蚀剂的无机盐,基础单位是“万”!
而且并不是你把单体选对,实验就能做成功:还需要精准的核心配比、更需添加的金属离子和有机酸的种类、数量与顺序,及实验环境参数:PH范围、温度、湿度等等等等,精确到小数点之后好几位的程度。
不管是哪一种,但凡错一个百分点,准备了十多二十天,乃至一两个月的实验当场就能报废。
其次:因为技术封锁,难以通过国外已成熟的理论模型准确预测性能。需要反复试错,反复试验,更需长期积累实验数据。
有时,突破性进展耗时,至少以“十年”计。
比如文研院。
但文研院和国博背后站的是部委,北大文博系背后是国内最顶尖的高校。每一家的团队,都聚集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用的更是最顶尖的设备,纯度最高的物料。
而林思成呢?
实验室三个组长全是门外汉,剩下的全是实习生。数来数去,就王齐志稍懂点,却是个甩手掌柜?
等于这些研究成果,全是靠林思成搞出来的?
如果列个公式:林思成VS国内顶尖考古科研机构=KO。
关键的是,他学的压根就不是材料学,甚至大学都还没毕业……这谁能想的通?
吴晖又叹了一口气:“林思成,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成果一旦发表,意味着什么?”
林思成顿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把基础溶剂的缓蚀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五,等于文研院的十一年,国博的五年,全白折腾了。
包括数以千万计的经济成本,几十号专家十数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同时也意味着,这条赛道彻底被他堵死了。
他把无机盐复配体系扩展到四种,等于北大文博系这三年,也白折腾了。
百分之九十六及以上的缓蚀率则意味着:无机盐复配这条赛道,也被他给堵死了。
虽然剩下的三大类,林思成还处在研究阶段,但基本已被他圈好了框架,锁定了研究方向。
可以这么说:以后不管是谁研究BTA考古应用缓蚀技术,林思成就像横亘在路中间的一座山,永远都绕不过去的那种。
这还是他刻意放缓研究节奏,故意压着实验进度,不然,这三条赛道也得被他彻底堵死……
看林思成不说话,吴晖还以为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强调了一下:“不止考古,不止文博领域!”
林思成点了一下头。
工业的基础是金属,只要是金属就会氧化。所以哪怕BTA缓蚀只占金属防护领域中极小的一部分,但要与考古领域相比,就像西瓜和芝麻的区别:
电子工业、汽车等冷却系统、油田注水、水处理与循环、金属加工,乃至于以后的新能源(电池电极,导电金属盐)。
说难促进国内工业有多大的进步,这话有些夸张,但对国内的工业发展肯定有点用处……
“吴司长,你肯定很好奇:全国这么多家机构研究BTA考古应用,有的从八十年代就开始,研究了十多二十年都没有攻克的难道,有些甚至是想都没有想像过的领域,我为什么只用了一年,研究出的成果不但多,而且全是颠覆性的?”
“更比如,有些需要做几百组,可能上千组的实验,我为什么只做十多组,就能精准的构建单元?有些不确定性非常高,极易出错的实验,我为什么通过有数的几次,就能预测到准确的数据模本?”
“就像是,我早就知道精确的数据集,甚至于早就知道,什么样的单体有效,什么样的无效?”
吴晖猛点头:可不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