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都和上辈子女儿长大后与她争吵时说的话,别无二致。
心脏被这尖锐的疼痛攫住,密密麻麻地收紧。
是啊,是她的错。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从未真正蹲下来,问一问女儿,你怕不怕。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然后走到女儿面前,再次伸出手,用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将瘦小的女儿从泥水里抱了起来。
李招娣在她怀里挣扎着,小拳头雨点般落在她的肩上、背上,可沈秀兰只是将她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冰冷的夜雨,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回屋里。
她打了温水,仔仔细细地给女儿擦干净脸和手脚,换上干爽的衣服。
整个过程,李招娣都紧绷着小脸,不发一言,像一头倔强的小兽,用沉默对抗着一切。
直到被塞进温暖的被窝里,孩子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闹乏了,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睡梦中,小嘴还委屈地瘪着。
沈秀兰坐在床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静静地描摹着女儿的脸庞。
她的思绪,飘回了很久以前。
就在李文博开始在外面跑生意,夜不归宿越来越频繁的时候,街口的媒婆张婶曾拉着她,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她介绍个好男人。
“……叫叶昭,部队转业回来的,人正直得很,就是前头那个跟人跑了,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可人家是吃公家饭的,以后指定差不了!”
那时的沈秀兰还对李文博抱有幻想,听了这话只觉得是奇耻大辱,当场就拉下脸,把张婶抢白了一顿。
后来,她被李文博扫地出门,颠沛流离,偶然间听说,那个叫叶昭的男人,果然争气,转业进了公安局,没几年就成了所里的一把手。
她还听说,好多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图的就是他那份安稳的工作和城市户口。
户口……
沈秀兰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她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上。
这个四合院,李文博说是留给她的情分,可她一个农村户口,根本落不到自己名下。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户口问题,她才被王美玲和李文博联手,轻而易举地赶了出去。
此刻,她顾不上什么脸面,也顾不上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了。
活下去,带着女儿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第二天,雨过天晴,院子里的石榴树被冲刷得格外青翠。
沈秀兰打定主意,将一万块钱仔细地用布包好,藏在床板底下,然后锁好门,径直去了街口的张婶家。
张婶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沈秀兰,先是一愣,随即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沈秀兰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张婶,我想请您帮个忙。”她垂着眼,手指绞着衣角,“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叫叶昭的,托您做媒,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一面?”
张婶手里的豆角“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